第148章 全文完結。(2 / 2)

說實話,公主府中除了小嬡嬡,也沒人睡得著。

尤其是從客棧搬到公主府的陸照陸十主仆二人,他們被安排住在一處兩進的院中。

涼風習習,院中擺放的盆景已經有了點點綠色,陸照持著書卷在亮如白晝的燭光下卻不知在看什麼。

公主府的豪華自然勝過客棧千倍萬倍,床榻擺設膳食俱是上等再上等,陸十一個從金陵前來的小書童看著這一切,不僅眼睛看不過來,一雙手也在顫抖。

他們家郎君這是父憑女貴,很有可能一躍就要成為郡馬……啊呸!他沒離過郎君的身邊,郎君孑然一身根本沒有女兒。

“郎君,我還以為我們會住在安國公府呢。”陸十小聲對著看書的郎君說話,因為感覺到安國公府的下人態度不是很熱絡,他還裝了一肚子的好話,想著為郎君周旋。

老夫人去世的時候抓著郎君的手交待,她已經托付安國公府的三夫人將一切安排妥當。

三夫人遞了書信,這個情無論郎君願不願意都要承。

做好了準備被留在安國公府,結果他們住到了公主府,還有一個這麼大這麼好這麼安靜的一處院落,離郡主住的院子還特彆近,陸十總覺得不太真實。

“無妨,安心。”陸照大概明白陛下要他住在公主府的用意,手中的書翻了一頁。

若嬡嬡是受人指使,說的話是假的,他自己是最具有懷疑性的人。

若嬡嬡的話是真實的,那他和明月郡主……

想到白日少女晶瑩剔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陸照心下一亂,放下了書卷,他從未見過那般乾淨又那般□□的眼睛,也從來沒有想過他自己的未來。

若她是他的妻子,嬡嬡是他的女兒,他……會歡喜。

夜半,嬡嬡和薑昭睡在同一張床上,小臉蛋紅撲撲的,睡的香甜。可見,她白日跟著誰都能玩,夜裡也是離不開娘親和爹爹的。

本來她是要睡在娘親和爹爹中間的。可是娘親和她說昨天隻和爹爹睡今天就必須隻和娘親睡,不然娘親就會不開心,覺得她隻喜歡爹爹。

嬡嬡一想娘親的話說的很對,於是就真的隻和娘親睡。

她睡姿乖巧可人,安靜地躺著,兩隻手握成拳頭,微微鼓著的小肚子一起一伏,薑昭怎麼看都覺得不夠。

“真的是我的女兒嗎?我竟然會有這麼可愛的女兒。”薑昭一點睡意都沒有,她邊看小嬡嬡邊自言自語,身上的疼痛都忘了七七、八八。

她話音落下,安靜不動的小嬡嬡突然扭了扭身子,含含糊糊地嚶嚀一聲,“爹爹壞,隻給娘親吃。”

爹爹壞……想到隻隔了幾道牆的男子,薑昭的一顆心蠢蠢欲動。

玄冥司收繳過春、宮、圖,不小心被她看到過幾次,皇帝舅舅也有那麼多的後宮娘娘,都是美人。

陸照也是一個俊美的郎君。

薑昭有些開心未來的自己眼光很好,和小嬡嬡一樣扭了扭身子,卻不想一時動作大了,胸腔一陣悶痛傳來。

臉色微變,她立刻起身趴到擺好的盆前,白日喝進去的藥湯一滴不剩全都吐了出來……

被驚醒的小嬡嬡看到這一幕,頓時哭喊著要爹爹,淚眼朦朧。

沒有爹爹,娘親和嬡嬡都睡不好覺,娘親,娘親她還生病了!

***

陸照心中裝著事情,本就沒有入睡,耳邊傳來隱隱約約嘈雜的聲音,他眉頭一皺,披上了外袍。

行至院門,似乎聽到了小嬡嬡哭著喊爹爹的聲音,僅僅猶豫了一瞬,陸照打開了門邁了出去。

他貿然出現在薑昭住的院子門口,公主府的下人愣了愣,在請太醫進去之後,大約一刻鐘的時間,也恭聲請他進去。

當然,她們並不是自作主張,而是因為她們的郡主親口吩咐。

公主府的下人一切聽從薑昭的指令,才不會在乎讓一個外男深夜進入郡主的閨房合不合規矩。

“嗚嗚,爹爹,娘親病。”陸照進去的時候,嬡嬡哭的正厲害,上氣不接下氣,鼻頭紅通通的。幾個婢女都哄不住她,薑昭才會讓陸照進來。而嬡嬡一到爹爹的懷中,就開始嗚咽著說娘親病了。

陸照抿著薄唇,守禮未往彆的地方看一眼,隻將哭的厲害的小女孩抱著,一隻手輕輕拍她的後背。

聽到她的嗚咽,他的動作一僵,漆黑的眸子往藥氣最濃鬱的床榻看去。

鵝黃色的床帳掛在金鉤上,寬大的床榻上躺著一個麵色慘白的少女,她無力地張了張嘴,下一秒又立刻用牙齒咬唇,那瞬間太醫持著一根長長的金針紮在她的身上。

“哪裡病了?好玩,我是在玩呀。”聽出小嬡嬡的驚恐,薑昭勉強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語氣慢悠悠。

“真的是在玩,一點都不疼,你看,金針多漂亮啊。”她淺淺笑著翹著唇,可嘴唇上的牙印還在。

看著她的笑,陸照的心像是被死命地揪著,深吸了一口氣,他也緩緩地笑了,摸著嬡嬡的小腦袋。

他一字一句地道,“對,娘親不會病,她有嬡嬡在,一定會長命百歲,平平安安,無病無痛。”

“真的嗎?”嬡嬡止住了眼淚,咬著手指頭,可憐兮兮地問。

“嗯。”

“對。”

兩人像是有了默契,目光相對的時候一同出聲。

……

大半個時辰的折騰,薑昭服了藥沒再吐出來,總算是在疲倦中睡過去了。她的身邊放著剛剛被哄睡的嬡嬡,而嬡嬡的一隻手拽著溫柔爹爹的衣袖。

陸照就靜靜地坐在床邊,嗅著濃鬱的藥味,目不斜視。

幾個婢女也在床邊守著,對此沒說什麼。

直到,令他們所有人大驚失色的一幕發生:燭光下,依偎在薑昭身邊,拽著陸照衣袖的小女孩一寸寸地消失,隻留下眼睫毛掛著的一滴淚水。

陸照定定地看著,那滴淚水落在了小郡主的唇上,消失在她的唇縫間……與此同時,小郡主睡夢中蒼白的臉色恢複了幾分紅潤。

***

“嗚嗚,嬡嬡怕,爹爹,娘親。”驚天動地的哭聲突然在安靜的公主府響起,最先睜開眼睛的人是陸照。

他臉色驟變,先看向身側熟睡的小公主,而後長臂一伸將床榻最裡側的女兒抱起來。

粉嫩胖乎的小女孩緊閉著眼睛,大顆大顆的淚珠湧出來打濕了臉頰,看起來可憐極了。

“嬡嬡乖,爹爹在這裡,不怕。”陸照拭去她臉上的淚痕,滿眼的心疼。

這時,屋中的蠟燭被點亮,薑昭也從昏暗的夢鄉中驚醒,她感受著奇怪的又很快消逝的疼痛,有些迷茫。

似乎是金針紮在身上的痛感,她很久沒有體會過了。

“怕,娘,娘病。”嬡嬡的又一句哭聲將她從迷茫中拉出來,她來不及整理肩上滑落的衣服,急匆匆地看向哭啼不止的女兒。

“嬡嬡乖乖呀,娘親最好最好的寶貝。”薑昭看著小嬡嬡,心疼的也要哭了,不停地哄她。

陸照拍拍她的後背,點燃了安神的藥丸,又倒了一杯溫溫的茶水。

他拿了小小的藥勺,盛了些茶水,輕輕掰開女兒的嘴,一點一點灌進去,之後用濕帕子擦拭女兒的額頭。

額頭涼涼的,沉浸在夢魘中的小嬡嬡終於睜開了眼睛,她的大眼睛緊張兮兮地往四周看去,發現是熟悉的地方熟悉的爹爹娘親,胖乎乎的手臂一手摟著爹爹一手摟著娘親不放了。

“娘病,吃藥,嬡嬡怕。”她的眼睛盯著娘親不放,她記得娘親疼的抽氣,吐了藥還要喝藥,娘親的身上紮了好多針針。

彆想騙嬡嬡,嬡嬡已經是個大寶寶了,知道針紮在身上很痛很痛的。

“娘親好好的,沒有生病,嬡嬡不怕,隻是做噩夢了。”薑昭聽出女兒是夢到自己生病吃藥了,鬆了一口氣,在她鼓鼓的臉頰上親了親。

感受到濕、濕的淚水,她心軟的一塌糊塗。

嬡嬡做噩夢了?小嬡嬡睜著眼睛仔細地看了看娘親,又去看爹爹,發現爹爹和娘親都溫柔地看著她,爹爹的嘴角還噙著帶著安撫意味的微笑。

嬡嬡放心了,娘親沒有生病,不然爹爹臉色會很可怕,不會笑的。

“爹爹,嬡嬡渴。”娘親好好的,嬡嬡就放心了,然後她就向著溫柔爹爹張大了嘴巴,她覺得好渴好渴,嘴巴裡麵乾乾的。

陸照從薑昭的懷裡接過她,直接拿了茶盞放在她的嘴邊,動作不急不慢地喂她喝水。

一杯,兩杯,三杯,嬡嬡足足喝了六杯水才不覺得渴了。

抿了抿嘴巴,嬡嬡又再次張大,她餓了,很餓很餓。

薑昭看的又心疼又好笑,一邊吩咐人到廚房提膳食,一邊向陸照哼聲抱怨簡知鴻,“下次絕對不能讓嬡嬡單獨和他在一起玩了,虧我還以為他帶孩子很厲害呢。嬡嬡回來後就一直睡,做噩夢也罷了,還又渴又餓的。”

簡知鴻不會沒讓她的寶貝嬡嬡吃東西吧!

“明日我去找簡指揮使問一問。”陸照一貫溫和的脾氣也因為女兒奇怪的舉動變了,他語氣有些冷。

他懷疑白日的時候簡知鴻帶著嬡嬡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玄冥司中的血氣太重了。

“嗯!簡舅舅壞!”嬡嬡吃飽喝足,也跟著爹爹娘親怪上了大方的簡舅舅,她是記住自己被簡舅舅丟在城門口了。

不過,那是夢嗎?

嬡嬡的小腦袋瓜有些想不明白,躺在爹爹和娘親中間,左右看了看,她探著腦袋挨個問了一遍。

“爹爹,記得嬡嬡嗎?”

“娘親,記得嬡嬡嗎?”

夢裡的爹爹和娘親都不記得嬡嬡,隻有舅爺爺知道嬡嬡,為嬡嬡撐腰。

“嬡嬡小傻瓜,夢到娘親爹爹不記得你了?怎麼會呢?嬡嬡是爹爹和娘親的大寶貝。娘親就是忘了你爹爹也不會忘了你。”薑昭支著腦袋,轉了轉眼睛,一下就猜到了嬡嬡的噩夢,笑的雙眼彎彎。

一歲多一點的小人兒,噩夢已經很豐富了。

聽到薑昭的話,陸照眉眼輕抬,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淡淡道,“哪怕不曾相識,爹爹遇到娘親遇到嬡嬡也會放在心上。”

這輩子,她們就是他的一切。

怎麼會忘掉呢?永遠不會。

聞言,嬡嬡呼了一口氣,終於安心地躺在娘親香香軟軟的懷裡。而同時,她的娘親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的爹爹,伸出了手臂。

嬡嬡被擠在爹爹和娘親的中間,第一次沒有出聲,而是高興地眯起了眼睛。

無論如何,嬡嬡都是爹爹和娘親的大寶貝。噩夢裡麵,爹爹和娘親即便不記得嬡嬡,也都和嬡嬡在一起了呢。

他們抱著嬡嬡,都喜歡嬡嬡。

***

很奇怪,明明是年幼時做的噩夢,嬡嬡直到及笄的時候也記得很清楚。

因為這個噩夢,從會走會跑的小女孩到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十幾年的時間裡,嬡嬡一直很關心娘親的身體。

六歲那年,娘親生了一場病,雖然隻是受了風,可爹爹駭人的臉色和緊張的態度還是讓聰慧的嬡嬡發現了不對。從金雲幾個姑姑的口中,她終於得知了娘親從前宛若病美人的生活。

吃不完的補藥湯藥,日漸消瘦的身體,昏昏沉沉的精神,甚至到最後嘔血的娘親,嬡嬡立刻想到了那個太過於真實的噩夢。

長長的金針紮在娘親的身上,娘親一遍遍地喝腥苦的湯藥,臉色像是白白的紙,還要笑著讓她不要害怕,一點都不疼。

“爹爹,有嬡嬡在,娘親一定會平平安安,無病無痛,長命百歲的!”剛知道過去年紀才六歲的嬡嬡,將夢中爹爹說過的話說給現實的爹爹聽。

她也知道了因為自己在娘親肚子裡麵給了娘親生氣的事情,用最合適的語言安慰爹爹。

“嬡嬡說得對,有嬡嬡在,一點小病娘親根本就不怕!”聽了她的話,明明在生病的娘親比爹爹看起來精神多了,眼睛靈動地眨了眨。

很快,娘親的病就好了,嬡嬡不僅開心而且自豪,自豪自己是娘親的福星。

嬡嬡是福星是舅爺爺說的,她覺得很合適,偷摸摸想跟著簡舅舅去玄冥司大牢被發現的時候,理直氣壯地搬了出來。

簡舅舅一直到了三十多歲還沒相看到合適的小娘子,子女自然是一個都沒有,他卻說為自己操碎了老父親的心,惹得嬡嬡也不好意思起來。

也是因為那個噩夢,簡舅舅被爹爹和娘親合著罵了一頓,從此以後和她一起玩的時候再不提任何相看小娘子的話來。

為此,嬡嬡是有些愧疚的,她都要及笄成為大姑娘了,而簡舅舅還是赤、裸、裸一條好漢!

雖然簡舅舅生的俊美無雙隻比爹爹差了一點,可那些小娘子也不知是被拒絕狠了還是嫌棄簡舅舅年紀大了總不往他的身前湊了。

想想就愁人啊。

不過後來她寫信給漠北的表舅和表舅母,從中得到了一個好的辦法。表舅母同她說,一定是簡舅舅在玄冥司待的時間長了凶名遠揚,小娘子們都害怕他。

她想想表舅母說的很對,於是就以簡舅舅的名義捐錢捐糧,把他宣揚成大大的好人。果然不久,就有一個溫柔的小娘子對簡舅舅送秋波去了。

簡舅舅喜歡不喜歡那個小娘子她不知道,但她笑的很開心。

對了,說來,嬡嬡遠在漠北的表舅和表舅母也很讓她操心,每次過生辰,他們都給她豐厚的賀禮,可是她呢,卻一次也見不到他們的麵。

娘親說表舅以前喜歡喝酒,京城的酒不如漠北的酒烈,所以他就待在漠北不願意回來,表舅母呢,是討厭京城的娘家,因為他們以前對表舅母非常不好。

這次及笄,他們又要給自己送很多很多禮物了。

想了想,嬡嬡決定回報表舅和表舅母一二,她跑到宮裡找舅爺爺開了內庫得了許多烈酒,準備自己花小金庫給表舅運過去。至於表舅母呢,她一不做二不休,偷偷帶著玄冥司的幾人套了宋家人的麻袋,狠狠地打了他們一頓,命畫師將他們鼻青臉腫的樣子畫下來一起送到漠北。

年紀尚小的小表弟她也記著呢,娘親養的肥兔子抓了幾隻,爹爹做的泥人選了兩套,舅爺爺給的海船模型,大舅舅給的十二色琉璃珠,二舅舅給的海螺,大哥哥給的畫卡等等等,都送過去。

“嬡嬡,大外甥女,看看你小舅給你尋了什麼禮物。”好不容易忙活完了,嬡嬡剛要喘口氣,聽到那得意洋洋的聲音,翻了一個白眼。

聽聽就知道來人是誰,明明比她小的表舅舅。

她這個小表舅呢聽說和漠北表舅舅長的很像,但性格差了太多。從信中就可以看出來,漠北表舅沉默寡言,京城小表舅嘰嘰喳喳活像隻麻雀。

雖然他在彆人包括洛王舅舅麵前已經是一副深不可測的儲君模樣,眼皮抬一抬就有無數人遭殃的那種,但她可一點不怕他,還覺得他聒噪。

這一點上嬡嬡覺得隻有爹爹和她看法相同。過了十幾年,爹爹已經乾掉哦不,已經等著嚴首輔告老,圓滿地登上了首輔之位,眼光獨到還成了小表舅的老師。

儲君老師兼首輔這個位置著實有些危險,一著不慎全家都倒黴。

簡舅舅笑眯眯地問她怕不怕小表舅那人日後搞事,嬡嬡覺得這個問題根本就不是個問題。

因為,她的舅爺爺身體強壯,相當強壯,太醫說了再活幾十年完全是正常事。想一想,她舅爺爺對她娘親的寵愛勁兒,她怕個甚!

全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