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瑀今日已晾了劉庾許久,他也不欲同對方浪費自己的時間。伴隨著沙沙的寫字聲,他沒帶什麼情緒開門見山道:“嘉平十六年的事,你還記得麼?”
劉庾霎時被驚出了一身冷汗,他雙腿一彎徑直跪倒在地,渾身止不住地觳觫:“下官當然記得。將軍大恩大德,某沒齒難忘。”
裴瑀手上的紫毫筆一頓,隨後他收了筆,一大團墨團暈染開來,在潔白的宣紙上頗為刺眼。啪的一聲,他將一封厚厚的書信徑直扔在劉庾腳下,身子徐徐後傾倚靠在椅背上:“寫給聖上的信箋,你自己看看吧。”
劉庾徐徐彎下身子,顫抖著手撿起了地上的信封,隻消看了一眼便麵色發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裴將軍,求您大人不記小人過,犬子尚幼,拙荊又有身孕在身。我們劉家……”
“哦?你想說你們劉家不能沒有你是嗎?”裴瑀背靠著椅背,挑眉反問。
劉庾忙磕了幾個響頭,一聲一聲,又響又沉,讓書房外的薛端聽來猶頗為心驚。
裴瑀仍俯視著他,絲毫不為所動。良久,他冷哼一聲,語氣頗為嘲諷:“你既能想得到自己的妻子,那你為何又對兩名手無寸鐵的女子窮追不舍,苦苦將她們逼至絕境呢?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燕王給你的指令應是將她們安全帶回,你卻自作主張,連弓箭都用上了。劉庾,你當真是好大的膽子。”
劉庾以頭搶地,嘴上不停喊冤:“將軍冤枉,燕王殿下逼我為之,我不敢不從命。”
裴瑀厭惡地覷著他,語氣有些不耐:“那我現在便給你個機會,若你依著我的要求做,我在聖上麵前便留你幾分顏麵。”
劉庾聞言,驀地抬頭,混沌的眼中又浮現出光彩。隻是接下來裴瑀冷冷的話語讓他覺得這比他直接向聖上袒露自己的所作所為更為痛苦。
“你去同燕王說,他之前同我商量的協議,我如今變了主意。是他欺人太甚,休怪我出爾反爾。”
劉庾不知裴瑀私下同燕王有何勾結,一想到自己要麵對那冷麵閻羅,他光是想想都覺後背發涼。
裴瑀換了個坐姿,有些懶散地坐著。他指節輕叩著紫檀木桌麵,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劉庾在這響聲中頗為難捱,他雙腿微微顫抖著,終究還是咬咬牙做了決定:“下官答應您,明日便為您帶話。”
人之本性,趨利避害。裴瑀微微挑眉,毫不意外他的選擇。
“不過,你錯了。你並不是在為我帶話,你也是在為自己說話,還有明日將那兩枚箭矢一同帶給燕王吧。我明日差人護送你過去,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應當清楚。現在可以退下了。”裴瑀淡道,語氣卻像趕走貓狗一般隨意。
說是護送,實則是監視,劉庾心中如何不知。但眼下裴瑀終於放他走了,他忙謝恩,顫巍著步子走了出去。若不是薛端下意識扶了他一把,劉庾便要在這將軍府栽了個狗趴地。劉庾內心鬆了口氣,正待站直道謝,他臂上那手驀地一鬆,劉庾哎呦一聲便撲倒在地。遠處的小丫鬟見他這幅狼狽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
薛端嫌惡地看著地上那人,隨後收回視線,抬腳進了書房。劉庾撐著地麵艱難站起,灰溜溜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塵,跛著腳出了將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