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貝利爾會這麼輕易就看穿自己的心思,利維坦終於抬起頭來,金色的蛇瞳眼巴巴地望著貝利爾,淚眼汪汪的樣子好像生怕貝利爾會一氣之下就此消失。
輕輕“嘖”了一聲,被那樣可憐兮兮的目光看得心生惻隱,貝利爾無奈地笑罵它,“你怎麼就那麼聽話?簡直蠢死了。”
野獸般的直覺讓利維坦察覺到貝利爾並沒有生氣,當即又開心地抱住貝利爾的大腿,高聲叫著“貝貝!貝貝!”
“好了好了,彆叫了。”伸手在利維坦光潔的額頭上戳了戳,讓它遠離自己的身體,知道利維坦不是真的化不了形後,貝利爾決定先把教利維坦說話這件事搞定——通過化形進度的對比,貝利爾終於發現利維坦在語言方麵根本不具備自學成才的天賦。
想到曾在人類廣告中看到的點讀機,貝利爾在上帝給的傳承中搜索了下,抽出語言的部分一股腦塞進一個連環畫似的書裡,把它交給利維坦。
“你最近先跟著這東西學說話。”手指在第一頁那金發金瞳周身有著浩瀚金光的人形上戳了下,貝利爾滿意地聽到那書冊中立刻傳出“神”這個詞的讀音。
“神!”認出書上的形象正是自己的造物主,利維坦驚喜地接過那本黑色的書,整張臉都恨不能貼到書上,想鑽進去和那裡麵的神說說話。
鼻尖戳到書上的時候,書中頓時又傳來一聲“神”。
它新奇地不停戳著那會說話的書,一連串“神神神神神”聽得貝利爾額頭上青筋暴起,忍不住又想抽它,要動鞭子的時候才發現,利維坦臉上不知何時,竟已布滿了濕漉漉的淚水。
似乎終於發覺到自己的眼睛在不停冒水,利維坦疑惑地揉了揉眼睛,眼底毫不自知的懵懂令貝利爾心中一陣翻騰。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在意這頭蠢龍——
和一直被父神母神護著,直到最後一刻還被保護著的他相比,有上帝這麼個渣爹的利維坦實在太可憐了!
見利維坦還在不停用手指觸碰書冊上的神,一遍遍跟著書冊重複“神”這個詞,不想再看到這令人暴躁的一幕,貝利爾終於深吸了一口氣,跑去陸地上給至今不敢上岸的利維坦尋找食物去了。
雲層逐漸變得稀薄,空氣中漸漸盈滿濕潤的水汽,當天國永恒的光輝被徹底拋在身後,貝利爾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一片蔚藍的天空之上。
廣袤無垠的蒼穹之上,與天堂之中截然不同的帶著冷意的風自四麵八方席卷而來,貝利爾新奇地撤掉周身的防禦,小小的身體立刻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渾身的毛都亂成一團。
他卻越來越開心,眼睛也越來越亮,任由風把他高高拋起,推著他在天空中翻滾,把他吹向未知的遠方。
喉嚨裡發出幾聲開心的驚叫,這還是貝利爾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活著”和“自由”。
曾經獨居於黑暗深淵中的那些歲月,他曾無數次透過網絡看到世間萬物為了生存掙紮著活下去的場景,身為不死不滅之神的貝利爾卻完全無法體會到那種感覺。
父神和母神把他保護得太好了,以至於他的本體甚至都無法走出深淵,連冥界的土地都不曾真正踏入過,更沒有一次真切感受到過冥界那些曾令人聞風喪膽的刮骨寒風和永遠咆哮著的憤怒之河。
他雖能行走於萬千夢境之中,也擁有操控夢中一切的力量,但夢之所以稱之為夢,就是因為那裡的一切都與真實無關。
即使他在夢中能夠上天入地無所不能,能夠一眼望儘滄海桑田風煙聚散,但一旦他從夢中醒來,他就還是那個隻能永遠困於深淵之中的永世不能被任何人所知曉的黑暗神。
他也曾憤怒過,不甘過,甚至想過與其那樣毫無自由地活著,還不如與眾神一樣徹底陷入沉睡。
但他終究還是活了下來。
到後來,他甚至連憤怒和不甘那樣的感情都不再有了,就隻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在深淵中醒了睡,睡了醒,那樣寂寞而又清醒地一直存在下去。
貝利爾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個由上帝所創造的希伯來世界,一開始,他也曾因為這種從未接觸過的陌生環境動搖過,甚至產生過就此消散的念頭,但現在,在這第一次讓他感受到真切“活著”的凜冽寒風中,貝利爾終於發現,原來他是如此喜愛這個給與他新生的世界,也第一次對“活著”這件事,充滿了躍躍欲試的期待和想要探索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