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菲爾所想的卻遠不止這些。
得到貝利爾肯定的回答後，路西菲爾眼底沉思的意為更濃，久遠之前沒注意到的很多事情如同一顆顆散落的珍珠，很快被他連成一串。
“當年你突然去天堂之門查詢守衛天使的執勤記錄，後來去混沌界帶回艾菲兒，還有在會議上提出的很多與地獄有關的建議……都與利維坦有關。”
路西菲爾說得篤定，而並非疑問的語氣。
多少能猜到路西菲爾是腦補了什麼，貝利爾垂著眼眸，掩去眼底淡淡的笑意，並沒有應聲。
路西菲爾卻以為貝利爾默認了他的說法，很快又皺起眉頭，捧著貝利爾的臉頰，蹙眉看著貝利爾的眼睛，“利維坦的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以為路西菲爾是在因為他的隱瞞不高興，貝利爾正琢磨該怎麼應付這個問題，一抬頭，就看到路西菲爾眼底一閃而逝的受傷。
微微怔了下，貝利爾這才恍然，原來路西菲爾並不是在因為他的隱瞞而生氣，而是……有些難過。
路西菲爾在因為他的隱瞞而難過。
心思電轉，貝利爾很快便反應過來，路西菲爾大概是以為，自己不信任他。
因為不信任，才會把利維坦的事隱瞞這麼久。
但其實，在此之前，貝利爾從不認為自己有義務向任何人解釋任何事。
他並非不信任路西菲爾，但他確實有很多事沒有告訴路西菲爾。
而若糾其根本原因，一來是因為他怕麻煩，畢竟他隱瞞的事太多，二來則是因為……
“路西菲爾，你是天國副君。”他認真回望路西菲爾，語氣平淡地道。
路西菲爾聞言，眼底頓時現出一絲波瀾，以為貝利爾是擔心身為天國副君的他會對利維坦生出忌憚或者傷害利維坦，所以才一直瞞著他。
理智上雖然能理解貝利爾的做法，路西菲爾心頭卻酸得厲害，隻覺得心頭最柔軟的部分有點疼，波瀾湧動的藍眼睛也漸漸垂了下去。
貝利爾接下來的話去令路西菲爾怔住了。
貝利爾說，“路西，我不想讓你感到為難。”
路西菲爾聞言，猛地抬眸看向貝利爾。
貝利爾笑著摸了摸他俊美逼人的臉頰，聲音難得有了一絲柔軟，“我與利維坦雖然是朋友，但我卻並不能保證利維坦真的不會有與天堂兵戎相見的一天。而如果你早知道我與利維坦相識，甚至你也與利維坦成為朋友，那麼一旦哪天真的在戰場上與利維坦相遇，你一定會感到為難。”
見路西菲爾似乎想要否定，貝利爾立刻伸出手指抵在他的唇上，眸光前所未有的認真，“路西，你是天國副君，是億萬天使的表率，無論如何都不能與地獄扯上一絲聯係。”
貝利爾可以任性妄為，因為他的根不在天堂，甚至不在這個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
雖然這幾萬年的天堂生活已經讓貝利爾習慣了這裡的一切，但假如有一天他真的要離開天堂，貝利爾一定不會對這裡有任何留戀。
哦……不對，他大概會想念路西菲爾。
畢竟這麼多年下來，他是真的把路西菲爾當成生命中唯一的摯友。
加百列和阿撒茲勒他大概偶爾也會想一下。
路西菲爾與他卻完全不同。
路西菲爾是此世創世神最光輝的造物，他生來就站在億萬天使之上，是當之無愧的天使之王。
天堂是路西菲爾的根，這件事貝利爾從很久以前就看得分明。
上帝是路西菲爾的信仰，這億萬天使都是路西菲爾的責任，保護天堂是路西菲爾生命永恒的主題。
路西菲爾是與貝利爾完全不同的真正光輝的生命。
貝利爾雖然從未認真考慮過這些，卻從很久以前就下意識地不想讓路西菲爾真正接觸到與此世黑暗有關的任何東西。
他想保護路西菲爾，讓路西菲爾能永遠這樣光芒萬丈，沒有任何汙點地活下去。
所以他才一直不把利維坦和貝利亞爾的事告知給路西菲爾。
貝利爾太了解路西菲爾，知道路西菲爾有多喜歡多在乎自己，也知道路西菲爾的心有多軟多善良。
如果路西菲爾知道利維坦是他的朋友，貝利亞爾是他的孩子，就算一開始會感到驚訝和不可思議，也一定會在想通後接納並且與他一同保護利維坦和貝利亞爾。
但利維坦和貝利亞爾早就打上了地獄的標簽，路西菲爾一旦對他們表現出任何親近和特彆，都一定會令地獄和天堂都注意到這件事，並且為之側目。
與地獄大惡魔以及混沌龍利維坦有來往這件事，屆時定會令路西菲爾在天堂受到不小的非議——
天堂可不是所有天使都像貝利爾和路西菲爾那樣開明，不會遷怒那些老實在地獄待著的沒有參戰的惡魔。
因為曾經的戰爭和惡魔這幾萬年中時不時的騷擾，天堂的很多天使對惡魔都深惡痛絕，單是“惡魔”這個詞都能令天使們聞之色變。
貝利爾不可能用路西菲爾的清譽去賭天使們會理解他和地獄有往來這件事，所以就算路西菲爾會因為這件事感到難過，貝利爾也絕不會讓路西菲爾和利維坦有任何往來。
讓路西菲爾見利維坦一麵已經是極限了。
想到這，貝利爾還不忘叮囑路西菲爾，“之前加百列他們問我的時候，我並沒有提及利維坦，隻說是我自己把生命之樹的樹枝不小心丟在了混沌界，這才有了之後的事。利維坦的事你自己知道就好，以後不要再對任何天使提起。”
通透如路西菲爾，自然想明白了貝利爾話中的意思。
他緊緊把貝利爾抱在懷裡，心中早已酸軟一片，並不是之前因誤會貝利爾不信任他而生出的難受，而是被貝利爾的用心良苦感動得一塌糊塗。
如果可以，路西菲爾也想說貝利爾多慮了，他也可以像貝利爾一樣不在乎任何流言蜚語，不在乎天使們會不會因為他和利維坦相識而對他生出微詞。
但他站得太高了，也被太多天使所仰望，發生在他身上的哪怕隻是一件小事，都可能會令諸多天使揣摩或者效仿許久。
他這個天國副君，從來都不單單隻是為自己而活，他的責任也不許他有任何任性的舉動。
所以，他是真的明白，貝利爾的隱瞞是在保護他。
路西菲爾曾一直以為，在自己和貝利爾的相處中，絕大多數時間都是自己在施與，在照顧貝利爾的生活，貝利爾隻是在被動地接受，但即使如此，路西菲爾也一直感到十分滿足，對貝利爾從未有過任何抱怨和微詞。
但就在剛剛，路西菲爾第一次清楚地認識到，原來貝利爾從久遠之前也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守護、保護他。
這無法不令路西菲爾動容。
他想，有貝利爾這番話就夠了。
既然貝利爾想保護他，讓他能夠永遠挺直脊梁站在億萬天使麵前，他自然不會讓貝利爾感到失望。
輕吻貝利爾的額頭，路西菲爾心中無法言述的快要滿溢出來的感動，最後隻化作一聲深深的歎息，“我會想辦法讓你早日離開這裡。”
感受到路西菲爾的珍視，貝利爾眯著眼睛笑了笑，“你不要再去找上帝，反正我平時也沒什麼事，在哪裡歇著都一樣。”
這麼說完，貝利爾還不忘提醒路西菲爾，“不過天使學院的高階魔法課你倒是需要再找一位老師了。”
見貝利爾神色輕鬆，臉上根本沒有一絲勉強和不豫，路西菲爾眼底也這才現出一絲隱隱的笑意，“高階魔法課我可以替你上。”
這麼說完，路西菲爾似是想起了什麼，眼底的笑意更加分明了幾分，“畢竟全天堂在魔法造詣方麵能與你相當的，也就隻有我了。”
哦豁，這口氣倒是不小。
斜眼看了眼自吹自擂的路西菲爾一眼，在看到路西菲爾驕傲地微微揚起下巴後，貝利爾終於忍不住低笑出聲，“是是是，你最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