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奉旨填詞李三郎 二更合一,霸王票加更……(2 / 2)

李玄霸僵硬:“陛、陛下,請放侄兒下來,侄兒已經長大了!”

李世民嘴角微微抽搐,手收攏在袖子裡掐了手背一把,才忍住了笑。

楊廣將李玄霸放在地上,使勁揉了揉李玄霸的腦袋,開懷笑道:“前人寫了幾百年的詩,確實該換一換了!朕命你為協律郎,為朕作新聲!”

李玄霸跪地領命:“臣遵旨!謝陛下!”

楊廣將李玄霸扶起來,又拍了拍李玄霸的腦袋:“李三郎既為八品職官,從八品的守義尉就不適合你們二人了。今日起,你和李二郎都為正八品的懷仁尉。李三郎為秀才,李二郎能射虎,若不是你二人年幼,至少該由從五品朝散大夫起。”

大隋以散實官為本階。楊廣將散實官的“實”和散官的“名”合二為一後,新的散官品階就是官員的本階。

協律郎是太常寺正八品職官。楊廣將李世民和李玄霸的散官官職也提到了正八品,李玄霸入太常寺當值的時候,就不用對比他職官品階低的官員行禮。

李世民和李玄霸都歡喜地謝恩。

楊廣又道:“李三郎年幼,不需要每日當值,你隻用填好詞交給太樂署令即可。”

楊廣想了想,改口道:“還是直接交給朕吧。今日之後,你要稍稍努力些,奉旨為朕填詞!先定十首詞牌,朕好廣召天下文人為朕填詞!”

李玄霸道:“是。陛下請放心,臣寫奏疏的時候,就已經準備好了。”

楊廣笑道:“你應當也是準備好了。”

李世民和李玄霸離開宮殿時,兩人臉上的喜色消失。

馬車上,李世民撓頭:“陛下應當是在獎賞我們吧?但陛下的神情和言語,我怎麼總覺得有些古怪,心裡有些堵?”

李玄霸看向馬車外繁華的東都城:“為皇帝做‘新聲’的協律郎,是一個典故。”

李世民抿嘴:“陛下果然話中有話。什麼典故?”

李玄霸道:“協律郎原稱協律都尉,漢武帝因李夫人的兄長李延年善新聲,為其置此官。”

李世民臉色一沉,磨牙道:“他在侮辱你,侮辱我們家。”

李玄霸歎了口氣,有些頭疼:“應當不是我倆的錯。最近勳貴皆對父親很殷勤,有將父親捧向勳貴領頭人的趨勢。他是在敲打我們家。”

李延年和李夫人出身倡家。李延年年輕時就因罪遭遇腐刑,在宮廷中養狗,後因其妹李夫人得寵而頗受漢武帝喜愛。

李玄霸自己不在乎楊廣將他比作李延年。

李延年是西漢著名音樂家,所做的事和他一樣,就是為音律作新詞。其《佳人曲》是後世五言詩的開端。

後世極文雅的詩詞文體都是由樂工率先填詞作為開端,而後再被文人發揚光大。李玄霸現在所做的事,和李延年區彆不大。隻是李延年是無意開創了五言詩,李玄霸是故意推動“民謠詞”向“文人詞”發展。

但對於唐國公府而言,這確實是侮辱。

李延年姓李,唐國公府也姓李。

李延年是外戚,唐國公府也能挨上外戚的邊。

李延年的家族在李夫人死後,先因其弟李季“奸”亂後宮,李延年和李季被族滅,在外攻打大宛的李廣利逃過一劫。

太子劉據因巫蠱之禍自儘後,李廣利與左丞相劉屈氂想要推舉李夫人所生皇子劉髆為太子,惹正思念太子的漢武帝震怒,李廣利也被族滅。

李家至此徹底覆滅。

楊廣想用李延年之事來敲打李淵。漢武帝時李家的富貴都是因漢武帝起,當他們對漢武帝不忠誠的時候,就舉家族滅,生了皇子都沒用。

李淵的一身富貴也都係於他,若是李淵不忠誠,他也能滅了李淵一族。

可唐國公一脈是先因功勞當了唐國公,後碰巧和隋文帝成了連襟,才從勳貴挨上了外戚的邊。

現在許多勳貴和世族都被賜婚公主,難道他們都變成了外戚?

李延年一家還是故倡。用倡人比唐國公府,這侮辱的勁頭真是太大了。

李世民這麼心大的人,都被氣得捂著胸口,感到胸口悶疼。

氣紅了眼的李世民道:“我家現在對陛下沒有任何不敬不忠,你我二人更是對他百般討好,他為何如此侮辱我們!”

李玄霸幫二哥拍背順氣:“他就是這樣多疑,習慣就好。”

李世民憋著氣,回家後將此事稟報給李淵。

李淵沉默了半晌,道:“大德,你不該上這奏疏,過於諂媚了。”

李玄霸道:“是我思慮不周。”

李世民皺著臉道:“耶耶,你這話就沒道理了。他是皇帝,還是我和阿玄的表叔。我們與他之前關係一直不錯。無論是身為臣子,還是身為晚輩,阿玄有了新奇的點子都應該告訴他。撰寫新詞難道是什麼丟人的事?不是文人的雅事嗎?明明是陛下陰晴不定突然侮辱人沒道理,怎麼還能說是阿玄的錯?”

李淵被李世民堵得臉色有點青。

李世民看到父親有些生氣,仍舊不依不饒:“陛下此舉,明顯是敲打父親,我和阿玄遭了無妄之災。父親不自己反省,還怪被牽連的我和阿玄?父親你怎麼如此沒擔當……哎喲!你惱羞成怒!”

李世民被李淵按著揍了一頓。

李世民躺在榻上養傷,李淵氣衝衝出門,不知道找誰傾訴心中鬱悶了。

李玄霸黑著臉給二哥背上和屁股上擦藥。

“二哥,你……”

“喂喂,你不會也學父親,說遭了無妄之災的我有錯吧?”

“父親就是沒擔當,好麵子,你揭穿做什麼?活該挨打。”

“哼,我就是看不慣他把責任推到我們身上的嘴臉,嘔!”

李世民就算挨了打,仍舊大逆不道地說父親的壞話。

李玄霸道:“是推到我身上,不是你身上。”

李世民將手臂墊在下巴下,回頭瞥了弟弟一眼:“我倆一同進宮,一同被陛下侮辱,怎麼變成你一個人的事了?你哥我可不是父親,不肯承擔責任。”

門外哐當一聲,然後是重重的腳步聲由近到遠消失。

李世民和李玄霸同時將視線投向門外。

“是父親吧?”

“父親大概有些後悔,結果走到門口聽見你還在罵他,就生氣地離開了。”

“難道我不該罵他?”

“按照孝道,子不言父之過,不該。”

“孔子可沒這麼說過,孔子曰,‘事父母幾諫’,見到父母不對的地方要勸諫!”

“哥,‘幾諫’的含義是委婉勸說,不是直言勸諫。而且這句話後麵的‘見誌不從,又敬不違,勞而不怨’被你吃了嗎?”

“對,我餓了,被我吃了。”

“……無語。”

李淵冷靜下來後,有些愧疚地來看望被他一時氣昏頭揍了的李二郎。

走到門口,就聽見李二郎罵罵咧咧,氣得拂袖而去,把手中帶來的藥罐都砸了。

剛走出院門,李淵又猶豫地停下腳步。

他反省後,李二郎說得確實沒錯,此事不過是陛下借題發揮,故意找茬,兩個孩子隻是如平常像對待長輩那樣對待陛下,很無辜地遭了無妄之災。李二郎向來護李三郎護得很緊,年紀又小,口不擇言,不算什麼大事。

他不早就知道李大雄是個什麼性子?怎麼能為孩童置氣?

於是李淵吩咐身邊的仆人再去拿一罐藥膏來,轉身再次回到了門口。

李世民和李玄霸正在爭論“子曰”。

李淵駐足聽了一會兒,聽見了李世民的胡攪蠻纏和李玄霸的長籲短歎,心中的惱羞成怒不由消散了不少。

他扶額苦笑。

罷了罷了,李世民就是這個性子。

李淵推開門,板著臉罵道:“大雄,你反省了嗎?”

李世民扯著嗓子道:“我沒錯,我為什麼要反省?父親,你反省了嗎?”

給自己找個台階下的李淵:“……”

李玄霸趕緊張開手臂擋在床榻前:“反省了,我反省了,父親不要再打二哥了,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為陛下填詞,讓陛下認為我是在諂媚他,借李延年的典故敲打我。都是我的錯……”

哭啊!李玄霸!你快哭!

乾!完全哭不出來!

李玄霸正在努力憋眼淚的時候,他身後發出一聲響亮的“哇”。

“哇嗚嗚嗚!父親你為什麼要欺負弟弟!弟弟根本沒錯!壞父親!阿玄!我們回大興!我們回去找娘親!不要父親了!我討厭父親!!”

李世民悲從心來,之前挨打都倔強地沒掉眼淚,現在李玄霸主動攬鍋認錯,他再也忍不住,嗚哇大哭起來。

聽到二哥的哭聲,李玄霸雖然心裡不悲痛也不委屈,但不知為何也鼻頭一酸,眼眶一紅。

李淵看著號啕大哭的二兒子,和垂著頭無聲嗚咽的三兒子,手足無措。

“不不不,是耶耶的錯,彆哭了,都彆哭了,都是我的錯!”

李淵掏出帕子不知道該先給誰擦眼淚,一時心中又是愧疚,又是焦急,又是因為皇帝猜忌侮辱他而悲憤,竟也落下淚來。

於是屋中父子三人哭作一團。

後來李淵和從床榻上爬起來的李世民抱在一起嚎哭。李玄霸的眼淚乾涸了,默默地看著這父子二人抱頭痛哭。

尷尬。

腳指頭都扣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