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縱橫家決定認輸(1 / 2)

長孫晟眼神頗為複雜地看著李玄霸。

李玄霸收起了微笑,麵無表情地看向長孫晟。

長孫晟的手指在袖口裡動了動。

手癢,想給麵前這熊孩子一巴掌。

長孫晟深呼吸,語氣溫和道:“這就是你敢告訴我這些,不擔心我告密的依仗?你認為,我如果告訴陛下此事,我也難逃一死?”

李玄霸沒有回答長孫晟的話,他在多次向長孫晟提問被搶奪主導權後,再次發問:“伯父是否好奇我的命定的結局?”

長孫晟還未說話,李玄霸就搶先答道:“我會在十六歲病逝。”

長孫晟的眼睛微微睜大,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李玄霸剛抿成一條直線的嘴唇卻學長孫晟剛才那樣,彎成了溫和的幅度。

他用平靜中略帶笑意的聲音說道:“雖然我現在努力養身,但誰知道我能不能活過十六歲。活過十六歲後呢?我這樣的身體,任何一場小病都可能成為我的絕症。我每活一天,都不知道明天自己是不是還活著。”

“這時候我腦子裡……”李玄霸指著自己的腦袋,“有太多的秘密,好難受啊。”

長孫晟的瞳孔微微顫抖。身為縱橫家,他看人極準。他本以為自己看李玄霸也已經很透徹,但現在李玄霸卻像是換了個人似的。這種感覺很新奇。

李玄霸放下指著自己腦袋的手指:“伯父分析得不錯。除了一哥,現在知道我有讖緯之能的有四人。除了伯父,還有高老師、宇文老師和房玄齡。”

“我透露未來之前,確實思考過是否安全。高老師和宇文老師都站在隋煬帝的對立麵,且他們成為我的老師時,很快就會麵臨殺身之禍。”

“房玄齡是中等世家門閥的旁係子弟,在沒有出人頭地之前,家世與寒門士子沒有區彆。他已經近而立之年,是老成持重、秀外慧中之人。一個成為‘房相’的未來,足以讓他保守秘密。”

“至於伯父……”李玄霸的笑容變深了些,“伯父說得對,我是這麼想的。不過,說白了我這一切都是預測,是賭。哪怕有九成的勝率,還是賭。最好的做法是什麼都彆說,等唐國公府羽翼豐滿時再說。對嗎?”

長孫晟沒有回答李玄霸的問題,他甚至有些不明白李玄霸為何要說這個。

他隻是喃喃道:“隋煬帝啊……”

李玄霸也不管長孫晟是否回答,仿佛自言自語道:“可那時候,我可能已經死了啊。隋末再波瀾壯闊,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長孫晟眼皮子猛地一跳:“你告訴彆人未來,難道隻是因為這個?!”

為了在隋末波瀾壯闊的亂世中有點參與感?!

李玄霸點頭:“對。隨時都可能早夭,我總要找點有趣的事排解心理壓力。其實唐也沒什麼好的,雖然持續三百年,但一百三十多年後就走下坡路了;雖然後世仍舊以唐為榮,但唐後五代十國比魏晉南北朝還亂,之後更是幾l國並立一直到突厥入主中原……

嗯,反正都是草原民族,就當是突厥吧。”

長孫晟:“……你究竟能看多少年?”

李玄霸道:“一千多年。”

長孫晟差點把舌頭咬到。他開始擔心李玄霸的精神狀態了。

李玄霸皺著眉頭,露出鬱悶的表情:“所以伯父你明白了吧?我其實有點厭煩現在的生活。”

“我雖然有很努力地挑選了傾訴未來的對象,但實際上也沒有很在意這些。唐沒了也會有其他王朝。說不定換個王朝,還不一定有五代十國和宋元呢。”

“而且一哥有天命在身,在他出現之前歌頌明君多提堯舜,在他之後無論是文人還是君王說起明君常以唐太宗作比。我覺得他沒有那麼容易死。”

“我很努力地約束自己了,但如果我判斷失誤,你或者高老師、宇文老師、房玄齡,把這件事泄露出去,好像也挺有意思。”

“隋煬帝肯定不會立刻殺我。他會想驗證你們的話,召我詢問。我能不能騙過他?或者我會不會和一哥逃到深山老林,等隋末大亂的時候成為一支農民起義軍領袖?”

李玄霸很誠懇地問道:“伯父,你覺得這樣的發展,會不會比現在更有趣?回到伯父剛才的問題,伯父問我敢告訴彆人未來的依仗是什麼?我想,依仗就是無所謂依仗。伯父滿意這個答案嗎?”

長孫晟給李玄霸添了水,把疊放著奶糕的碟子又往李玄霸麵前推近了些:“再吃點,你可能餓了。”

李玄霸順從地再次拿起奶糕啃。

長孫晟背後冷汗把衣服都打濕了。

常年遊走在突厥貴族間,長孫晟走了幾l十年的高空繩索,對察言觀色幾l近化境。

所以他能看出來,李玄霸說的是真的,不是裝的。

李玄霸雖然在選擇讖緯對象時進行了精心挑選,但他也確實無所謂這些預防措施是否奏效。

他不怕禍及自身,難道不怕禍及李淵、竇夫人和李一郎嗎?

不,他還是在乎的。

長孫晟瞬間就得出了答案。

如果李玄霸不在乎,就不會對讖緯對象進行精心挑選了。

高熲、宇文弼絕對不會泄密。當他們一人做好了警惕時,其他人也彆想從他們口中挖得秘密。

他們之所以差點被陛下殺掉,是他們不知道陛下會殺他們。

彆說他們,長孫晟自詡很了解陛下,在看出陛下對高熲、宇文弼的殺意時,也很疑惑陛下為何要做這有害無益的事。

至於房喬,他不了解。但李玄霸剛說了“房相”,那這個人肯定是李一郎的心腹和肱股之臣,《唐書》蓋棺論定的大才。房喬已經近而立之年,未來該有的才華,現在應該都有了。所以在明知自己在大隋不可能得到重用的前提下,他一定會牢牢抓緊成為“房相”的機會。

而且房喬還是房彥謙的兒子。以房彥謙的正直,他的獨子肯定品行不差。

李玄霸的選擇中唯一的不確定因素,竟然隻是自己。

如果自己對陛下足夠忠誠,自己不一定會相信李玄霸的讖緯。

讖緯虛無縹緲,他看不見;大隋蒸蒸日上,是他眼前的事實。

大部分人都會選擇相信眼前的事實,不相信讖緯“妖言惑眾”。

說難聽些,李玄霸的話完全可以說是挑撥自己背叛陛下,是貨真價實的“妖言惑眾”。

這讓長孫晟都快氣笑了。

因為他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就更加確信李玄霸“找樂子”的心態是真的了。

李玄霸若想勸他彆帶病去西域,完全可以換個方式!

這些幾l乎是“謀反”的話,和勸自己不去西域有關係嗎?!

就算以“讖緯”的方式勸說自己,也完全隻告訴自己未來安業會苛待繼母和年幼的弟弟妹妹。他甚至可以告訴自己,安業與唐國公府反目成仇,導致殺身之禍!

李玄霸又吃完了一塊糕點,擦乾淨手,用溫水清了清嗓子。

“伯父,你平靜下來了?”李玄霸問道。

長孫晟問道:“該是我問你,大德,你平靜下來了嗎?”

李玄霸道:“我一直很平靜。”

長孫晟氣笑了。

他從坐榻上下來,走到李玄霸身邊,狠狠按了一下李玄霸的小腦袋:“你一哥知道你的精神狀態嗎?你要不要去找個高僧給你念念經?”

李玄霸扶著腦袋道:“我是傾向滅佛的。”

長孫晟倒吸一口氣:“你還真是什麼都敢說。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親家子?!”

李玄霸道:“因為你的女兒是史書上蓋棺論定的千古賢後?樣樣優秀,生了三子四女七個孩子,後世人推測,她是生孩子太多活活熬死的,享年三十六歲。”

長孫晟身形踉蹌,咆哮道:“李玄霸!”

李玄霸道:“你急什麼?我還沒說長孫四郎……”

長孫晟趕緊擺手:“彆說了彆說了!”

李玄霸道:“那長孫安業……”

長孫晟深呼吸:“彆說了!”

李玄霸安慰道:“彆太擔心,後來當皇帝的是你外孫。雖然長孫四郎晚年不詳,但後來也平反了,長孫一脈恢複爵位,仍舊鼎盛。”

長孫晟咬牙切齒:“李玄霸,我讓你彆說了。”

他就算被突厥可汗扣留的時候心情都沒有這麼壞!

李玄霸從坐墩上跳下來,對長孫晟作揖:“為了避免未來的悲劇,請伯父保重身體。”

“伯父一去世,長孫安業就將高夫人和長孫四郎、長孫小娘趕出了家。三人寄居舅舅高士廉家,被高伯父撫養長大。”

“高伯父雖對外甥和外甥女極好,但寄人籬下的日子終究給兩人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影響。再者高伯父自身難保,生活並不寬裕。高夫人鬱結在心,很早就辭世了。一嫂十三歲便嫁給一哥避難。”

李玄霸抬起頭:“如母親那樣。”

長孫晟嘴唇抖動,終究沒有再說出讓李玄霸閉嘴的話。

李玄霸道:“縱觀古代後妃和勳貴女眷,罕有家境良好的正室被過多生育拖死。伯父應當明白,正室夫人在不適合生育的年齡,都有拒絕的權力。”

他的母親在生了李元吉之後,就給李淵安排了很多妾室。李淵也很配合地大部分時候和母親蓋著被子純睡覺。

後世的馬皇後也像長孫皇後一樣生育了許多孩子,但幾l乎都是朱元璋還未發跡時生的。當皇後之後,馬皇後也把老朱趕去妃嬪那裡睡覺。

李玄霸道:“一嫂高齡還生育過多孩子,一是沒有長輩教導他們這些事;一是一嫂或許知道,但自以為沒有拒絕的底氣。沒有伯父在,長孫家就變成了純粹的外戚,而不是功勳和皇帝的聯姻。若伯父在,一嫂或許會更有底氣一些。一哥雖然尊敬一嫂,但一嫂自幼寄人籬下,沒有安全感。”

長孫晟深呼吸了好幾l次,才扶著坐榻坐下,腳垂在地上,手輕輕揉了揉胸口:“你連宮闈之事也拿來說道?”

李玄霸道:“我哥晚年也不安寧,其根源皆從嫂子早逝,他自己帶孩子但真的不會帶孩子起。”

長孫晟終於緩了過來,沒好氣道:“還好有個李一郎能拴住你。”

李玄霸不悅道:“彆說的我和瘋狗似的。”

長孫晟道:“你對自己的評價很中肯。”

李玄霸威脅:“伯父你再損我,我就告訴你一嫂在被趕出長孫府寄人籬下時患上了難以治愈的氣疾。”

雖然後世有推測長孫皇後的氣疾是先天性的,但長孫無忌沒有氣疾,長孫皇後生育的子嗣帶的先天病全是遺傳自李家的心腦血管疾病,長孫皇後的氣疾可能是幼年時得了肺炎後沒養好落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