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知世郎請看詩歌(1 / 2)

青年道士被李玄霸的反問嚇了一跳,結結巴巴道:“魏、魏徵,字玄成。”

李玄霸喝了一口溫水壓驚。

他強裝鎮定:“籍貫?”

青年魏徵道:“巨鹿曲陽……”

李玄霸又喝了口溫水壓驚。

行了,不必說了,就是他。

為什麼我會在泰山腳下遇到魏徵啊!!!

李玄霸接過陳鐵牛遞來的詩文冊,翻書的手有點僵硬。

魏徵呈上來的詩文冊的字跡端正嚴謹,與後世顏真卿所創顏楷近似。

李玄霸抬頭看了一眼清俊飄逸的長須青年道士,又低頭看了一眼詩文冊端正嚴謹的字跡。

真不搭啊。

魏徵的詩文冊如當世文人常見舉薦用的詩文冊一樣,扉頁先寫了籍貫家世師從。

寒門士子在寫扉頁時特彆難受,真是絞儘腦汁也編不出半頁紙。

因魏晉遺風,隋朝人也看家世。扉頁幾乎就決定了這個人能不能被舉薦。看著魏徵這詩文冊,扉頁紙張比後一頁皺許多,可見魏徵吃了多少閉門羹。

李玄霸草草掃了一眼魏徵的自我介紹,就翻到了下一頁,品鑒起魏徵在史書上未曾記載的年輕時候的詩文。

魏徵見李玄霸將扉頁翻過,緊握的拳頭緩緩鬆開,眼眶又紅了。

他是多久沒見到有人把他的詩文冊翻到了第二頁了?

這詩文冊翻出的毛邊,都是他每次自投遭拒,自己一頁一頁看著自己寫的詩文,悲鬱交加地翻出來的。

魏徵雖然傳世的文學作品不多,但留下的寥寥數篇詩文就可以看出他的才情,頗具初唐文質並舉的氣度。

李玄霸想起了自家二哥。

原本他以為二哥沒有詩才。待看著二哥學了幾年詩,他才知道二哥不是沒才華,隻是喜好駢儷奢華的辭藻,特彆愛寫詞華意少的宮體詩,放到後世就是華麗字詞堆砌無病呻吟的青少年疼痛散文。

二哥直抒胸臆的詩都是不錯的,但他就是不喜歡這麼寫。

魏徵聽聞李玄霸歎息,剛鬆了的一口氣又提了起來,焦急道:“可、可是在下詩文有何不妥?”

李玄霸搖頭:“沒有不妥,隻是看到魏玄成文質並舉,想起了二哥。二哥直抒胸臆時如‘昔乘匹馬去,今驅萬乘來’等句十分豪邁,卻偏偏愛作‘摧藏千裡態,掩抑幾重悲’無病呻吟。若他肯好好深耕豪邁詩文,當世該有他的文名。”

李玄霸越說越氣。

二哥明明有自己沒有的詩才,偏偏就不好好打磨。若二哥能把斟酌宮體詩的精力用在直抒胸臆上,唐朝怕不是會早早出一位豪放派出塞風大詩人。

可他就不,就是不。

什麼花啊雪啊雲啊雨啊的堆砌一整首詩的華麗辭藻景物描寫,再在最後抒發一點愁啊怨啊,李世民每每寫了一首“好詩”都逼著李玄霸品鑒,李玄霸都看吐了!

李玄霸越想越氣,一邊繼續看魏徵的詩

文一邊嘀嘀咕咕。

魏徵若有所思。

翻完魏徵的詩文冊後,李玄霸將詩文冊放到桌上:“詩文不錯。若不介意,可否陪我同遊幾日?待我去了清河,就將你舉薦給二哥。”

魏徵忙道:“在下願意在三郎君手下為吏!”

李玄霸搖頭:“你氣勢如刀,我鎮不住。乖乖去我二哥麾下,隻有他能鎮得住你。”

魏徵驚訝:“三郎君還會看相?”

李玄霸道:“會看一點,不多。你是麵相太突出。”

魏徵好奇問道:“三郎君觀我麵相是……”

李玄霸歎氣:“跟隨誰誰死,舉薦誰誰叛。”

魏徵:“……”氣血上湧,眼前一黑。

陳鐵牛不敢置信扭頭看向郎君:“郎君!那你還留他?!”

李玄霸失笑:“他克其他主,但能和二哥相輔相成,成就佳話。不過魏玄成,你應該再蹉跎十幾年再遇到二哥,現在居然提前向我遞了拜帖。要不要先在其他地方試試?說不定那十幾年顛沛流離的經曆,才造就了你十幾年後的才華?”

魏徵麵色赤紅,支支吾吾半晌說不出話來。他能不能不信這個相麵?!

陳鐵牛小聲道:“郎君,你都相麵他克主了,他還敢投奔其他人嗎?”

李玄霸開玩笑道:“這房中就我們三人,我不說你不說他也不說,難道烏鏑還能在外亂說?”

烏鏑左右歪頭:“啾啾!”

魏徵顫顫巍巍拱手:“三郎君,求彆嚇唬我。”

李玄霸見嚇到了年輕的魏徵,忍不住笑出聲來:“哈哈哈哈,好,不嚇唬你,不嚇唬你。你都到我麵前了,我就不讓你多折騰十幾年了。先跟著我當一段時間文吏吧,讓我見識見識你縱橫術的本事。”

陳鐵牛忙勸道:“郎君,你不是說他克主嗎!那他跟著郎君不妥啊!”郎君說什麼他都信,說魏徵克主,那魏徵一定克主!

李玄霸笑道:“有二哥在,他克不到我。”自己本來就命薄,還能被怎麼克?

李玄霸吩咐道:“讓裡正派人給他裁身文吏的衣服,其他一應待遇先得你一半。這是位大才,不要虧待了。”

陳鐵牛道:“是。”

李玄霸對魏徵道:“我雖然知道你是大才,但你還沒有展露出自己的才華,隻能從最低等的文吏開始積累經驗。希望你不要生氣。”

魏徵忙作揖:“怎麼會!在下受寵若驚!”

李玄霸道:“先去洗漱整理儀容吧。記得把長須刮了,將來你是我和二哥身邊的青年才俊,可彆裝得太老氣。”

魏徵摸著自己的長須,苦笑道:“是,郎君。”

他再三拜謝後,暈乎乎地跟隨鐵牛離開。

烏鏑落到了李玄霸腿上,腿一伸,坐在了李玄霸懷裡。

李玄霸抱著撒嬌的烏鏑道:“對他很好奇?”

烏鏑:“啾啾!”

李玄霸失笑:“我說了你能聽懂嗎?”

烏鏑撲騰翅膀:“啾啾啾!”聽不懂也想聽!

李玄霸摸著烏鏑的翅膀,像是真的和烏鏑解釋魏徵的事,又像是自言自語。

魏徵,字玄成,唐太宗的“銅鏡”,著名剛直諫臣。

他祖父魏彥官至北魏光州刺史;其父魏長賢原為北齊著作郎,因譏刺時政出為上黨屯留令,在魏徵十幾歲就去世了。魏徵少孤寒,又自詡誌大才高不事生產,便落魄得當了道士。

論“成分”,魏徵的出身是標準的寒門士子。

寒門也有傳家的“經書”,魏徵家族是以治史傳家,傑出之輩皆有修史的誌向。如比魏徵大幾十歲的族叔魏收就是著名史學家,著有《魏書》,哪怕被當世人指為“穢史”也不妥協。

魏長賢的誌向是修《晉書》。原本他已經快達成誌向,卻因譏諷時政被外貶與夢想擦肩而過,於是鬱鬱早逝。

“魏徵雖然沒能主編《晉書》,但主編了《隋書》,也算達成了父親的遺願了。”李玄霸為烏鏑順著毛,對自己提前遇見魏徵唏噓不已。

他觀看魏徵的詩文冊時,將魏徵的生平細細捋了一遍,發現魏徵此時在齊魯晃悠的蹤跡,其實在史書中也有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