頡利一個突厥可汗,怎麼去洛陽勸降楊玄感?這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嗯?好像有
點打得到。
李世民沒讓部下繼續猜測,直接解釋道:“現在中原已經沒有能與我抗衡的勢力,他們不肯投降的唯一底氣就是向突厥稱臣,試圖引突厥兵裡應外合攻打大唐。洛陽城中本就多是大隋勳貴,死戰的心並不強。如果他們看到頡利已經被我擒獲,突厥已敗,他們沒有任何依仗,就算楊玄感自己想頑抗,他手下的人也不會願意。”
在李世民解釋的時候,長孫無忌也理清了李世民此次策略的內核,不過是看準對方的依仗,拆掉對方的依仗而已。
但說得輕鬆,他這個自詡能當父親接班人的新西域經略人,也沒有一時間把突厥可汗和洛陽聯係起來。因為楊玄感隻是如其他反王那樣,向頡利可汗送禮打好關係,沒有實質上的聯合過。
甚至比起其他反王對頡利可汗稱臣,楊玄感畢竟是大隋頂級的勳貴,要了點臉,沒有接受頡利可汗賜予的小可汗稱號,與突厥人的關係還更淺。
經過李世民提醒後,長孫無忌在腦海裡扒拉了一下現在的局勢,也發現中原反王無論是否對突厥熱絡,也無論他們是否承認,但他們唯一能借用的力量,也隻剩下突厥。
高麗?高麗被楊廣攻打了三次,雖然把大隋拖垮了,但自己也死傷無數,現在正在加緊休養生息,可不敢招惹中原。
長孫無忌想明白的時候,其他將領或快或慢也自己思索清楚了。
或許給他們一點時間,他們自己也能想清楚其中關竅。但李世民優於他們處,就在於他們還未思考的時候,李世民已經思索很久。
長孫無忌回過神,歎息道:“李三郎在信中把滿朝百官罵了一頓,連房玄齡和杜克明也招了他的埋怨。他說治國就是走很多步,也要看很多步。我看你兄弟二人的習慣都一樣,往前邁第一步的時候,已經把用什麼姿勢進入終點都想好了。”
李世民道:“長孫四郎,你說的什麼廢話?我和阿玄是雙生兄弟,相似不是理所當然?我們連長相都一模一樣!”
眾人仔細打量自家主公,與印象中的李玄霸做對比。
“不像。”
“哪裡像了?”
“主公,我覺得可能不算一模一樣。”
“晉王殿下明明比主公小整整一圈啊。”
“就算不說體型,也完全不一樣。”
李世民生氣了:“哪裡不一樣!明明就一樣!”
眾人紛紛搖頭。哪裡一樣?明明就不一樣!
這群戰場上的常勝將軍們因為一點小事,就像是幼稚的孩童一樣爭執起來。
收兵回來的草原首領們圍繞過來時,看著這與戰場很不和諧的一幕,心情有點古怪,又有點羨慕。
這時,葉護忍無可忍,衝著李世民大聲道:“主公,你回去問三郎君,三郎君也一定說和你不像。三郎君光風霽月,如同人間謫仙,你黑得跟塊炭似的,哪裡像了?”
李世民一激動,酸軟的手臂都能動了。他撐著身體站起來,朝著葉護跑去。
葉護轉身就跑,一邊跑一邊堅持道:“彆惱羞成怒啊,主公你都弱冠了,怎麼還和以前那樣說不過就動手?”
李世民可不顧周圍有很多草原人圍觀,頡利都垂頭喪氣地被他親大哥親二哥綁了過來。
他脾氣上來了,什麼都不顧。
“快把葉護給我抓起來!我要狠狠抽他幾鞭子!”
“主公,算了算了。”
“李二你沒毛病吧?為這點小事抽打部下?”
“李二郎,你回京後等著被罵吧。”
“葉護你躲什麼,主公揍你你就挨揍,這才是忠臣!”
“彆跑了,主公又不會真的動手。”
“是的,二郎君頂多踹你兩腳。”
頡利可汗委屈道:“大哥,我被俘虜了,他們居然都不看我。我這個突厥可汗當得真沒意思,完全不如你。”
始畢可汗:“……”在被俘虜這件事上,我不想和你比。
……
“不知道二哥那裡戰況如何。”李玄霸捏了捏眉間,看著孫思邈的急報,滿臉沉重。
孫思邈不愧是名醫,一到疫區就探明了這次疫情主要傳播的疾病——骨蒸病。
骨蒸病就是結核病,因為結核杆導致的烈性傳染病,全身皆可發病,其中最具知名度的就是肺結核。
結核病雖然是慢性傳染病,但在沒有抗生素的時代,結核病就是不治之病。隻要患上結核病,接下來就隻是等死而已。而在病例集中的地方,結核病的惡化速度會加快許多。若是患者發起了高燒,可能幾日就會暴卒。
史學家們曾猜測,長孫皇後突然惡化的“氣疾”,可能就是感染了肺結核,引發了以前未痊愈的肺部疾病。
唐太宗許多子女也有“氣疾”,如果不是遺傳病,但就很可能骨蒸病疫情雖然被壓製,但有零星病例一直沒有消失。每當天災出現,人的抵抗力降低,就會有新的疫情出現,就像是清朝宮廷的天花似的。
雖然現在的醫學無法根治結核病,但一些清肺的藥物能抑製病情,讓結核病的發病時間延後,恢複成原本的“慢性病”。
李玄霸將自己腦海裡關於結核病不多的知識告知了孫思邈,然後著手應對另一種他可以壓滅的疫情——天花。
他剛從唐朝初年宮廷中的“氣疾”,想到清朝初年宮廷中的“天花”,派往草原的太醫就帶來了壞消息,北方的疫情居然就是“虜瘡”,天花病。
李玄霸查閱了古籍,如今對天花的重視度不夠,天花出現的最早記載是晉代書籍,但記錄的是東漢的事,“(馬援)以建武中於南陽擊虜所得”,所以稱為虜瘡。
因免疫力不夠的兒童最容易感染天花,又有一定幾率熬過去,民間對天花病的認識程度不足,以為這是隻有兒童才會得的病,對其研究不多,能用的法子隻有一個熬,頂多塗點藥膏和喝點清毒的藥,重視程度不夠。直到永徽四年(公元653年),天花在海內釀成大疫,疫區患病者死亡率高達八成,民間對天花
的重視程度才提起來。
雖然永徽四年的天花大疫說是從海外傳入,但這應該隻是基於“虜瘡”的原本出處才如此記載。若要釀成大疫,肯定這個病已經在民間流傳許久,才會一口氣爆發。
天花病毒最初來自牲畜,在草原上一直很盛行。唐初草原流行的疫病因為突厥沒有史官,記載不多,現在查明是天花,李玄霸先嚇了一跳,冷靜之後,又覺得不是很意外。
他甚至慶幸遭遇的其中一場瘟疫是天花,人類為數不多可以在現代科學發展之前就能攻克的疾病。
李玄霸鬆了口氣:孫醫師的書稿中有對虜瘡的初步研究,隻要將人瘡的膿水塗在皮膚上,就有一定幾率預防虜瘡。還好我和孫醫師早有準備。▼”
孫思邈是第一個認真研究虜瘡的人,書稿中有關於種痘的初步構想。
後來他的構想在宋朝完善,形成了“種人痘”的預防方法。隻是“種人痘”仍舊很危險,直到“種牛痘”被發明出來後,天花才徹底被攻克。
李玄霸在看到孫思邈在書稿中寫種痘的構想時,就和孫思邈說過種牛痘的事。隻是他們都忙碌,天花病在現在也還不算流行,所以李玄霸隻是在尋找患了牛痘的牛,還沒正式開始試驗。
現在天花瘟疫來了,就不需要再試驗了。給疫區的百姓種牛痘,總比等死強。
孫思邈分身乏術,李玄霸雖然猶豫了很久,但還是給宇文珠寫信,希望宇文珠能主持此事。
宇文珠身為孫思邈唯一的徒弟,又是如今唯一被朝堂認可的醫術高強的女醫師,在民間也有一定知名度,又有“晉王妃”這層身份。她親自推行牛痘,疫區百姓應該會更配合。
李玄霸寫完信後,又猶豫了許久,才把信送去。
理智上他知道宇文珠已經在疫區,這封信寫不寫,宇文珠都會參與此事。但他寫信請宇文珠參與此事,仍舊心裡十分煎熬。
“真是不想讓珠娘遭遇任何危險,她肯定也是如此想我。”李玄霸站在門口目送送信的人遠去,直到送信的背影消失,他才苦笑著道。
因為草原有大疫,所以被李世民趕回家的李智雲抱著雙臂,麵無表情道:“擔心三嫂,就讓我去啊,我皮厚,不怕生病……啊?三兄你彆揪我耳朵!”
李玄霸罵道:“二哥叫你回來幫我,你居然裝病不上朝?你認為你裝得過去?你從哪學的壞毛病,以前你不是最愛看書嗎?現在讓你批改文書,你居然說頭疼?我從小怎麼教育的你?怎麼能把你教成連文書都看不了了!”
李智雲捂著耳朵:“三兄,輕點,輕點……嗷,我錯了,我就是想躲懶,嗷嗷嗷,真的彆揪了,我絕對不逃了,不逃!”
李玄霸大罵:“你都快成婚的人了,怎麼還一副孩子脾性!二哥讓你回京,你就賭氣裝病?你是不是想氣死我!”
李智雲辯解:“人沒有那麼容易被氣死……啊,彆氣彆氣,我真的錯了!我都要成親了,三兄給我點麵子,彆擰耳朵,好丟臉!三兄,我給你講個笑話,你就不氣了!”
李玄霸罵完後,鬆開手:“什麼笑話?”
李智雲道:“二兄二嫂說,如果他們在草原上染病,最好二兄二嫂和三嫂一家人整整齊齊全都病逝,這樣你可以瞬間被氣死,這樣就不用受折磨,能迅速到地下與他們團聚了。”
李玄霸:“?”
李玄霸:“???”
我他……不行,我罵李世民那混蛋的祖宗,不都是在罵自己?!
李玄霸轉身:“你在家好好反省。這件事你應該早點告訴我。”
李智雲諂笑道:“二兄嚴禁我告訴你。不過我回家後想了想,還是和三兄最親。三兄最好了!”
李玄霸瞥了李智雲一眼,似笑非笑地彈了一下李智雲的額頭,然後衣服都懶得換,徑直進宮。
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