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1 / 2)

香奩琳琅 尤四姐 9491 字 2個月前

鄧婆子嚇了好大一跳,“儀王殿下?怎的儀王殿下還和咱們小娘子有交情?”

馬阿兔鄙夷地瞥了這婆子一眼,“咱們小娘子是貴女,貴女結交的不都是上京有名有姓的朋友嗎,那些不入流的人,連站到咱們小娘子跟前,咱們小娘子還嫌他臟了咱家的地呢!”說著哼哼了兩聲,“可就是有那些窮酸餓醋,拿咱們小娘子當草似的,真真瞎了眼!馬老爺如今是刹了火氣,要是換作從先,大斧頭劈他娘的咬蟲,看那些捶不爛的頑囚還來打咱們小娘子的主意!”說著呸了聲,捧著車輿內替換下來的絨墊,往轎廳去了。

鄧婆子挨了一頓指桑罵槐,眨著兩眼嘟噥了句,急急跑進了西邊的月洞門。

那廂易老夫人剛安頓妥當,凝妝和琴妝搶院子還鬨了半晌,好不容易清淨下來,一抬眼,見鄧婆子一陣妖風似的卷進了園內。那婆子生得胖,腿顯得尤其短,跑動起來誠如一隻滾動的笸籮,到了廊下匆忙往裡頭傳話,忽高忽矮的嗓門傳進來:“快稟報老太太……拜訪明娘子來了……”

易老夫人皺了眉頭,“做什麼咋咋呼呼的,沒規矩!”

柏嬤嬤便到門前問話,探身說:“怎麼了,大呼小叫的,驚了老太太。”

鄧婆子也不同女使廢話了,忙掖著袖子到檻前,擠眉弄眼地說:“嬤嬤不知道,我先頭在門上瞧見了誰。”

柏嬤嬤哪有這閒工夫和她打啞謎,咂嘴道:“看見了誰就直說罷,難道還要老太太親自出來問你不成!”

鄧婆子聽了,朝東邊揚了揚下巴,“儀王殿下來瞧明娘子了。”

柏嬤嬤果然一怔,“你說誰?儀王殿下?二皇子?”

鄧婆子說是啊,“好大一尊佛,以前從來不得見的。乖乖,那威儀不同一般,嚇得我都沒敢細看。”

正說著,琴妝從廊廡上過來,剛巧聽到一點兒,納罕地問:“出什麼事了?什麼沒敢細看?”

鄧婆子立刻把她的見聞又複述了一遍,“儀王殿下來拜訪明娘子了。”

這下琴妝也吃驚不小,和柏嬤嬤交換了下眼色。柏嬤嬤進去稟報易老夫人,琴妝在一旁不可思議道:“般般這丫頭,怎麼又和儀王勾搭上了?”

這回連易老夫人都覺得奇怪了,按說她是無父無母的孤女,有人登門拜訪必定是衝著她來的,有什麼要緊事,能勞動儀王那樣身份的人登門?上回說她與翼國公齊大非偶,如今翼國公和應家定親了,誰知又來一個儀王,這話從何說起呢!

琴妝猶不服氣,在她看來明妝這丫頭不過生得比旁人好些,一副皮囊罷了,怎麼就讓那些權貴如此鬼迷日眼!也因為明妝一直和她們不親近,她的一切都像隔著一層紗似的,叫人看不真切。琴妝很急切地想知道內情,在易老夫人耳旁不住地挑眼,“祖母住到園子裡來了,有客登門怎麼不先拜見家主?這儀王也不知禮數,祖母還是派個人過去問問吧,也好讓人知道般般不是沒人管教的,有什麼事,須得先問過長輩才好。”

易老夫人沉吟了下,覺得琴妝的話不無道理,正猶豫要不要打發人過東園,那邊倒派人過來了。

傳話的婆子到了台階前,宏聲向內通傳,“儀王殿下得知老太太來易園借住,特向老太太請安。”

隻說請安,沒說彆的,饒是如此,得了信的易老夫人也不能裝作沒事人。

琴妝眼巴巴看著易老夫人,“祖母,是不是要過去回個禮?”

易老夫人撫撫衣襟站了起來,“走吧,往東邊去一趟。”

琴妝忙上來攙扶祖母,引她穿過跨院去前廳,還未進門就聽見儀王的聲音,家常對明妝說:“出了這事,怎麼不讓人傳話給我,隻管自己憋在心裡……”

琴妝看了祖母一眼,老太太腳下略遲了遲,大約也在掂量他們之間的關係。

但很快,更加令人惶恐的事發生了,也許因為明妝有些心不在焉,對儀王的話沒什麼表示,儀王有些不滿了,怨懟道:“般般,你聽見我的話了嗎?”

易老夫人心頭咯噔一下,般般是明妝的乳名,若是沒有親近到一定程度,誰能這樣喚她?

於是比翼國公更大、更棘手的問題出現了,一個國公已經足夠令人望而卻步了,這下可好,又冒出個王來,不單爵位更高,離登頂也更近……易老夫人忽然有些後悔了,也不知搬到易園來,這個決定是對還是錯。

可人既然已經到了門前,回避也不是辦法,隻好壯著膽子舉步邁進門檻。

要說他們這樣的人家,本來也不是什麼高門大戶,不過出了個三郎立下戰功,得了個郡公的名號,餘下那幫人,照舊還是上不得大台麵。當然這話易老夫人不會承認,她心裡還在念叨著,無論如何自己身上有封誥,好賴也是個郡夫人,就算在王侯麵前也不帶畏縮的。然而那儀王轉頭望過來,天潢貴胄一眼就把人看得矮下去幾分,她心裡竟生出一點惶恐來,上前褔福身,道了句“給殿下請安”。

儀王談笑自若,抬了抬手道:“老太君不必多禮,我是恰好路過界身南巷,聽說老太君也搬到府裡來了,來問老太君一聲好,順便看望明娘子。”

易老夫人堆起了笑,應承道:“殿下客氣了,殿下蒞臨,是我滿門的榮耀,原該我們去向殿下請安才對,怎麼能煩勞殿下來探望呢。”邊說邊比手,“殿下快請坐吧。”

明妝上前攙扶易老夫人坐下,自己立在她身後,這是做晚輩的規矩。易老夫人還要繼續周旋,殷勤問儀王:“殿下可用飯了沒有?我讓人預備起來,殿下屈尊,在這裡用頓便飯吧。”

儀王道:“我剛從禁中回來,已經用過飯了,老太君不必客氣。”

易老夫人哦了聲,偏頭吩咐身邊的女使,“那把家下做的點心送上來,讓殿下嘗嘗。”一麵又笑著對儀王道,“年前的雪下得大,將我們老宅後院的屋子壓塌了,這不,雇了人重新修葺,園子也要騰出來,因此搬到這裡和明妝同住,彼此間也好有個照應。”

儀王揚眉笑起來,“我說呢,怎麼府裡忽然多了這些人口,原來是老宅塌了。正好,我一直覺得明娘子孤寂,老太君一家能來與她做做伴,家裡也熱鬨些。但不知老宅要修整多久啊?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老太君隻管吩咐,禁中有匠作班,從那裡抽調些人手過來,加急為老太君趕一趕,工時會縮短許多。”

這話簡直就是在趕人,恨不得三五日就修好,然後讓他們卷鋪蓋從易園滾蛋。

易老夫人的麵皮抽了抽,雖知道儀王有心來給明妝撐腰,但這畢竟是易家自己的事,外人彆說是王侯,就算是官家也管不上。

但得罪他,暫且沒有必要,於是在椅上欠了欠身,笑著說:“禁中的匠作班,是為禁中修葺宮苑的,我們蓬門蓽戶,哪裡敢勞動禁中的人!殿下的好意,老身心領了,就讓那些雇來的工人慢慢乾吧,慢工出細活嘛,畢竟那老宅子有百年光景了,好好修葺一遍,至少能再保一百年安穩。再說我們明妝……”易老夫人回頭看了身後的孫女一眼,語帶哀戚地說,“孩子沒了爹娘,實在可憐得緊,我本想把她接到我身邊,她又舍不下這園子,兩下裡就耽擱了。這回恰逢機會,我們舉家搬到這裡來,正好讓我仔細照應她一段日子。唉,殿下不知道,我心裡有多舍不得她,隻是苦於不知怎麼疼她,讓外人看來,竟是我這做祖母的,不拿孩子當回事似的。”

所以薑還是老的辣,易老夫人這一番話,為她之前對明妝的不聞不問,找到了很合適的理由,反正就是明妝不願意離開易園,問題還是在明妝身上。

儀王聽了,不過淡淡牽了下唇角,“明娘子眷戀爹娘,這裡有她父母的靈位,想必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明娘子才舍不得走吧!”

這話又堵了易老夫人的嘴,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三郎夫婦的靈位未能入易家祠堂,她先前那些推諉又成了欲蓋彌彰,倒鬨得十分下不來台了。

“罷了,前頭的事就不去提它了,我想老太君愛惜孫女的心,是有目共睹的。我常擔心她一個人沒有照應,這回有老太君在,至少能讓我安心一兩個月。”說著纏綿地望了望明妝,“你若遇上什麼難事,就同祖母說吧,不要事事都藏在心裡。我這陣子政務忙,怕顧不上你,待有空了一定來瞧你。倘或受了什麼委屈,你就拿個賬本記下來,到時候我一並替你清算,好不好?”

他說好不好的時候,眼睛眯成彎彎的一線,看上去儘是寵溺的味道。明妝耳根子一陣發燙,心想這人真是善於做戲,不去唱銀字兒實在可惜了。不過人家這是借機震懾老宅的人呢,她看不見祖母的臉色,但卻能看見琴妝扭曲的唇角,心裡倒也暢快,含笑應了聲好,“有祖母他們在,哪個敢給我委屈受。殿下放心吧,隻管忙你的去,若是遇見了解決不了的難題,我再去你府上找你。”

儀王頷首,順勢模糊地遞個眼色,“我晚間倒是常有空的,隨時歡迎小娘子走動。”說罷拍拍圈椅扶手站起身,舒展著眉目道,“大中晌的,不便耽誤老太君歇息,這就回去了。”

易老夫人忙跟著站起來,“殿下事忙,我就不虛留了,不過若是得空,還請過府來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