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1 / 2)

香奩琳琅 尤四姐 8922 字 5個月前

她說著,澀澀眨了兩下眼,看上去十分為難又不情願。

一旁的羅氏早就按捺不住了,高聲道:“般般,你怎麼能這樣?祖母還在園裡住著,你就要變賣家產?這是你爹爹生前籌建的,花了一年多才建成,你……你就這麼輕而易舉把它給賣了,你對得起你爹爹嗎?”

一番大道理說得好,易家人都有滿口仁義道德的習慣,到了緊要關頭跳出三界外,簡直神佛一樣痛心疾首於彆人的荒唐。

明妝被這位大伯母說得慚愧,低頭道:“我這也是沒辦法,一大家子五十來口人要吃要喝,我養不活他們。其實我想賣園子的打算由來已久,隻是苦於找不到一個好買家……”說著轉頭望向羅氏,眼裡燃起光來,“大伯母,你願意買下易園嗎?要是你願意買,那就不必勞煩慶公爺了,無論如何,我總會先緊著自己家裡人的。”

羅氏被她一問,心下大呼晦氣,自己那仨瓜倆棗,就算把一身骨頭敲碎了,也湊不出買園子的錢來。再說她是等著從中獲些利,可沒打算自掏腰包,說什麼買園子,分明是這丫頭又在搗鬼,見趕不走老太太,索性揚言把園子賣了,隻要房契到了人家名下,老宅的人再想借居,那是決計不能夠的了。

道理都懂,但卻不好戳穿她,羅氏悻悻道:“你哥哥們娶親,我把陪嫁都貼進去了,如今兩手空空,哪裡來的錢買你的園子!般般,你要變賣家產,我們雖不便說什麼,但還是要勸你為慶公爺考慮考慮。慶公爺是做大事的人,如今朝中誰不對他交口稱讚!這樣的大員,若來買你的園子,恐怕難免會得個趁火打劫的惡名,說他口稱看顧恩師遺孤,其實打著侵吞恩師家產的算盤……你看,什麼話到了彆人口中都兩說,咱們知道公爺正直,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與其受人指點,還不如杜絕這樣的事,以保全清白,不好嗎?”

羅氏說了一大套,自覺說得甚有道理,本以為這位慶國公多少會有些忌憚,誰知人家卻將問題又拋了回來。

“大娘子說定了,絕不會買,是嗎?”見羅氏目光回避,李宣凜方轉身對明妝道好,“我在陝州的時候就借住在大將軍府上,易園是大將軍舊宅,買下這裡,也算保全了大將軍遺物,不怕人閒言。小娘子既然願意賣,那明日就去官衙,找大尹擬定契約,到時候錢屋兩訖,我絕不會占這園子半分便宜,請小娘子放心。”

易老夫人眼見他們要促成這樁交易了,不論真假,都是徹底將老宅的人三振出局,哪裡能咽得下這口氣,沉聲對明妝道:“你隻管賣園子,竟一點不顧念長輩嗎?老宅修繕,我們才搬到這裡來,如今宜男橋的房頂還不曾修好呢,你轉手把這園子賣了,又如何安置我們?”

這話問得很地道,明妝心道借住的還要安置,果然隻有這位嫡親的祖母才能問出這樣的話來。

不過倒也好辦,她又去同李宣凜打商量,“李判,你府上也要用女使婆子小廝吧?我們府裡的人個個都很老實,手腳也勤快,我將他們的身契轉給你,日後你接著雇請他們,用生不如用熟,他們會好生替你打理園子的。再者,我少收你八十貫,作為我與祖母住在這裡的賃金。老宅正加緊修繕,祖母暫住不過半年,我呢,早晚要出閣的,也不會叨擾你太久,你瞧這樣,可行嗎?”

她一本正經來商討,他也一本正經應下了,“隻要是小娘子的意思,我無不遵命。”

明妝很高興,含笑對易老夫人道:“祖母你瞧,公爺答應了,這樣就好辦了。”說罷遺憾地望望羅氏,“可惜伯父伯母不能留下,畢竟這園子要轉賣了,咱們拖家帶口繼續住在這裡,恐怕公爺覺得不便。不過請伯父伯母放心,我會好好孝敬祖母的,你們隻管自己找住處去吧。”

易老夫人不可思議地瞪著她,“這算怎麼回事,果真把園子賣了,還讓我住在這裡?”

明妝說是啊,“我和祖母多年不得親近,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怎麼能錯過呢。上京城裡所有人都知道,祖母以往三年不曾管過我,其實說出去也不好聽,正好借著這樣契機正一回名,讓人知道我們祖孫沒有嫌隙。再者,我的婚事還要祖母點頭呢,祖母點了頭,一切就名正言順了,這樣一團和氣,多好!”

一團和氣嗎?易老夫人卻有種遭到了算計的憤懣感。

明妝這丫頭精明得狐狸一樣,一步步為自己籌謀,既想架空祖母,又想得個孝順的好名聲,她本該不上她的套才對。可是自己覺得不甘心,也不相信她果真會把易園賣出去。易園是三郎花費心血慢慢建起來的,明妝那麼看重死去的爹娘,怎麼會把這安身立命的地方轉手。

再者哭窮完全是她的小伎倆,外麵的鋪子分明經營得很紅火,怎麼就到了要賣房賣地的程度!可見串通了慶國公,有意要攆他們出去,自己不能遂了她的心意。隻要是謊言,總有穿幫的一日,難道她出閣之時,還能放心將這偌大的產業記在彆人名下嗎?到那時總會有個說法,再不濟定親的聘金要得多些,扣在手上……自己最疼愛元豐這個小孫子,明妝這裡刮下一層漆,夠元豐置辦兩間鋪麵,受用三五年了。

思及此,好像所有的隱忍都是值得的,易老夫人緩緩舒了口氣,“那就麻煩慶公爺了。”

李宣凜淡淡一笑,“老太君言重了,大將軍的母親,我也應當善待。”

當然易老夫人更大的作用,是方便明妝留下,否則一個女孩兒家,孤身住著賣出去的屋子,和男人同一屋簷下,就算滿上京都知道他禮重舊主遺孤,時間長了也難免招人非議。

一旁的凝妝見他們就這麼把事定下了,實在覺得不可思議,“這是買花還是買菜?就算去集市上買二兩糟瓜齏,也比這個費些口舌吧!”

明妝聞言,漠然乜了她一眼,“我願賣,有人願買,大姐姐覺得不妥嗎?”

見識過那位慶國公的護短手腕,凝妝也不敢再抬杠了,隻是躲在她母親身後細聲抱怨:“這才搬進來幾日,又要把人轟出去……”

這話聽得羅氏冒鬼火,心裡恨她多事,要不是她那個臭脾氣,跑到東園去尋釁,怎麼會和何惠甜打起來,又怎麼讓明妝步步為營算計至此。現在好了,什麼都彆說了,在衙門裡忙活的人還未下值,回來必定要臭罵一頓。實在沒辦法,先想轍到她娘家暫住上幾日,吃哥嫂幾句排揎,也就生忍著吧。

“老太太定準了不走嗎?”羅氏又確認了一遍,見易老夫人點頭點得決絕,便沒有什麼好多嘴的了。

老太太一心顧著豐哥兒,到了這個時候還不肯撒手,當初要是有這點決心輔佐丈夫,老太爺怕是都當上高官了。如今元清、元安都成了親,元興又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庶子,也隻一個元豐讓她操碎了心。長房這頭反正是得不著什麼好處的了,老太太要是願意留在這裡,那就隨她吧!

“咱們家,竟是要各奔東西了。”羅氏慘然笑了笑,“怎麼就鬨到這步了,真想不明白啊!不過還好,等老宅修完了,一家子還在一起。”

臨要走的時候,其實她很想給老太太提個醒,獨個兒在這園子裡,回頭彆讓明妝吃進肚子裡。老太太自認為輩分大,還能看著明妝,那是她老人家糊塗了,看不真切眼下情形。這慶國公是什麼人?腦袋彆在褲腰上的,袒護明妝袒護得不問情由,看他像個眼裡有長輩的嗎!老太太要是再興風作浪,周圍可都是易園的人,到時候合起夥來整治她,誰管她是二郎的娘還是三郎的娘,就算是官家的娘,也能讓她活活掉一層皮。

罷了,不說了,羅氏招呼凝妝和身邊的女使各自去收拾,回身又叮囑了婆母一聲,“老太太,您自己保重。”

易老夫人寒著臉,看園裡的人逐漸散了,頭一回有了孤苦伶仃的感覺,心裡也猶疑起來,究竟該不該這樣執著。

正灰心,轉頭迎來了明妝燦爛的笑臉,她歡天喜地說:“我一直盼著能單獨和祖母相處,祖母身邊沒有其他人,隻我一個,隻疼我一個,那該多好!您看,這回可遂了我的心意了。”

她這樣說,易老夫人忽覺背後寒毛直豎起來,欲反悔,拉不下這個麵子,轉念再想想,自己活了六十來歲,難道還鬥不過一個十幾歲的毛孩子?便把心放回了肚子裡,隨口虛應了兩句,轉頭對柏嬤嬤道:“鬨了這半日,我也乏了,回去歇一歇。留下的那些女使婆子,你重新安頓好……”

話還沒說完,明妝笑眯眯道:“祖母,如今隻祖母和近身伺候的人,咱們的夥食就不必分開了。我賣了園子,有錢養活祖母了,祖母想吃什麼,隻管吩咐廚上,我們的廚娘手藝也不差,祖母嘗過就知道了。”

易老夫人啞然,真覺得這孫女小小年紀,有些深不可測。可眼下不宜說什麼,便點了點頭,由柏嬤嬤攙扶著回鬆椿院去了。

一切都解決了,神清氣爽。明妝背著手,喜滋滋轉了兩圈,複對李宣凜道:“多謝你陪我唱這出戲,總算把那一家人打散了。明日你抽出空來,咱們去官衙把房契更名,這樣老宅的人想打主意,也無從說起了。”

李宣凜遲疑了下,“哄得那些人出去就行了,不必去更名,難道小娘子果真想把易園賣了?”

明妝頷首,“這事我早就想過了,易家宗族人多勢眾,萬一哪天把那群人引來,又要好一頓掰扯。倒不如把易園轉到你名下,我就算想奉養祖母一輩子,也無能為力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