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1 / 2)

香奩琳琅 尤四姐 9580 字 2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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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日,明妝要打聽朝中的動向,奈何身邊並沒有能夠準確告知消息的親友。正想著要不要上袁宅去一趟,門上婆子進來回稟,說湯小娘子來了。

她忙站起身相迎,芝圓還像以前一樣提著裙子快步跑進來,商媽媽見了她也很高興,對傳話的婆子道:“如今不該叫湯小娘子了,湯娘子已經出了閣,論理應當稱呼湯大娘子才對。”

芝圓擺了下手,“叫什麼湯大娘子,彆把我叫老了。”一麵親熱地攜了明妝道,“我近來在家閒得慌,大前天上禁中探望貴妃,聽說你也進宮了,本想去找你,打發宮人去問,說你已經出去了,可惜沒碰上。”

明妝笑道:“五公主給她的鶴設壽宴,請我去吃席來著。正好那日儀王殿下也要入禁中,就一起去了。”

芝圓提起儀王,顯然有點尷尬,囁嚅著:“那件事……沒想到會變成這樣。我也一直蒙在鼓裡,後來聽四哥回來說了,才知道裡頭有那些糾葛。其實當日我就想來找你的,可惜我不好意思,總覺得很對不起你。你看男人之間勾心鬥角,倒弄得咱們兩個騎虎難下,我早說了,嫁了人再不能像以前一樣,我心裡真是難過得很。”

她是爽朗的性子,傷心了,情緒就做在臉上。明妝要安慰她,摟了摟她道:“不管他們怎麼樣,咱們永遠是最好的朋友,就算嫁了人也不改初心,何況我還沒嫁呢。”

這麼一說,芝圓立刻覺得有道理,“婚期定在七月初八,裡頭還有兩個多月,咱們不著急。”說著齜牙笑了笑,“我覺得自己心眼挺壞的,不希望你嫁給二哥,你看他如今境況,說句實在話,很不樂觀。你聽我說,雖然個個皇子都有當太子的雄心,但他不一樣,他是嫡出的皇子,若當不上太子,他自己心裡都過不去。萬一失利,說不定日日借酒澆愁,到時候變成一個酒鬼,對你不好,打罵你怎麼辦?”

她扮出凶神惡煞的模樣,朝著明妝一頓張牙舞爪,想讓她知難而退。明妝覺得好笑,其實她不來恫嚇,自己也已經有了退意,七月初八大婚,大抵是不能成了。

可是現在還不能說,她還得繼續靜候消息,她要看一看彌光會有什麼行動,若是直接找儀王質問,那麼自己便也可以打開天窗說亮話了。但照常理來說,彌光不會那麼蠢,自己挑破了,無疑是將脖子送到鍘刀下。所以他寧願做些小動作,也絕不會正麵和儀王起衝突,隻要儀王發現了他有二心,那麼到時候用不著自己催逼,自會想辦法除掉他。

但話總有說破的時候,她也做好了準備,為了給爹爹報仇,彆說一場婚姻,就是命,她也願意豁出去。既然什麼都不在乎了,那還有什麼好怕的,讓他們自相殘殺,自己就在這裡靜待著,了不得儀王來找她算賬,她也不怕。

壓下芝圓的手,她笑著說:“現在五月還未到呢,我不會給他機會打罵我的。”

到底好姐妹,芝圓頻頻點頭,“那最好,你再好好斟酌斟酌,與其嫁他,不如重新尋個好郎子,這上京王公遍地,還愁沒有好人家?”說著又調轉了話風,把從高安郡王那裡探聽來的消息告訴了她,“大哥那樁案子,發回三衙重審了,你知道麼?”

明妝遲疑了下,“宮人墜樓那樁案子?”

芝圓說可不,“那時候是二哥主審的,你想想,官家此舉是什麼用意?明晃晃打二哥的臉呢!”

明妝聞言,心裡雀躍起來,“怎麼忽然重審了?可是有誰在官家麵前說了什麼?”

芝圓聳聳肩,“誰知道呢,反正官家本身也想替大哥翻案。唉,我上月和四哥一塊兒去麥倉看望了大哥一家,真是看出了我兩眼淚花。大哥整日坐在院子裡發呆,大嫂身上一樣首飾都沒有,眼巴巴看著他,生怕他想不開,做傻事……你說原本那樣顯赫的門庭,忽然冷落至此,人生真是大起大落,不可捉摸。”

明妝也歎惋,“世人都恨自己沒有投身在李家,可誰又知道李家的子孫不好當。”

心裡卻在琢磨,官家忽然打算推翻儀王經手的案子,這就表明彌光在裡頭起了大作用。儀王這下該慌了,慌起來了,才能兩敗俱傷。

一切都在往她設想的方向發展,她長出一口氣,等著坐山觀虎鬥,轉而又和芝圓提起五公主,笑著問:“你可曾結交過滿願?真是單純可愛得很呐!”

芝圓自小是養在宮裡的,五公主比她小不了幾歲,彼此自然有交集。不過芝圓不怎麼喜歡她,也和她玩不到一處去,撐著臉頰道:“我們在一起念過書,我是看著她長大的。可惜她出身雖高,腦子卻不大好,八歲還不會寫自己的名字,直學士一說她,她就嚎啕大哭,鬨得大家連課都上不成。”

明妝道:“她的興致不在讀書上,也不必強求她。”

芝圓哈哈一笑,“我的興致也不在讀書上,要是有個像你這樣開明的老師,小時候也不用受那些苦了。”言罷頓了頓,眼裡曖昧叢生,“近來可私下見過你的李判哥哥?上回聽說他拒了縣主家的親事,看這架勢,是不打算在上京娶親了。”

明妝這陣子忙著自己那點事,已經好幾日不曾見到他了,不知怎麼,提起他,陡生了許多生疏感。

芝圓見她走神,盯著她看了好半天,噯了聲道:“和我說著話,想的卻是自己的心事,小娘子不怎麼把我放在眼裡啊。”

明妝失笑,“我哪裡沒把你放在眼裡,我是想著該讓人準備什麼好吃的來招待你。”

芝圓說不必了,“我這兩日胃口不好,老是泛酸水,還是少吃些東西吧。”

明妝一聽,頓時直起了身子,“泛酸水?我們香藥鋪子隔壁就是熟藥局,上回聽坐堂的大夫說,泛酸水不是吃壞了腸胃,就是懷了身孕。芝圓,你彆不是懷上了吧!”

“你還懂這個?”芝圓手忙腳亂來捂她的嘴,“不能聲張。”

明妝掙紮道:“為什麼,這可是好事。和乾娘說一聲,她要做外祖母了,我呢,就要做乾娘了!”越說越高興,盤算起來,“孩子的彩衣我來準備,還有小兒戲耍,我能供到他六歲,要什麼有什麼。”

芝圓卻苦了臉,壓聲道:“不是說這個。我和四哥成親才一個多月,這時候懷上孩子,那不是穿幫了嗎,所以我連身邊的嬤嬤都不曾說。”

這明妝就不明白了,“成親了有孩子不是應當的嗎,穿什麼幫?”

芝圓麵紅耳赤,湊在她耳邊說:“大婚起碼滿兩個月,診出懷上孩子還說得過去,我和四哥大婚之前……沒能止乎禮,要是果真懷上,那可要被全上京恥笑死了。”

明妝目瞪口呆,“你們的膽子好大!”

“情到濃時嘛,”芝圓訕訕道,“有什麼辦法。當時想著反正要成親了,試試也沒什麼,四哥說了,出了事他負責。”

成親就算負責嗎?可惜孩子不能放到他肚子裡,丟臉的還是女孩家。

“不行,我要找他算賬去!”芝圓拍案而起,“害我還得忍上好幾日,才敢看大夫。”

明妝慌忙追出去,“你怎麼像炮仗一樣,倒是先看準了再找他算賬啊……”結果芝圓瀟灑地一揮袖子,快步往月洞門上去了。

真是來去一陣風,明妝垂手站在廊上歎息,像芝圓這樣快意的人生,其實很讓人羨慕,這才是上京貴女應有的樣子。

這裡正感慨,午盞從院門上進來,手裡捧著兩隻檀香木的盒子,到了明妝跟前敬了敬,“小娘子,今夏的頭一批絹扇出來了,小廝剛送進來的,請小娘子過目。”

揭開蓋子取出來細看,滿上京就數中瓦子錢家的扇子做得最好,異色影花扇還有梅竹扇麵兒,是每年不過時的樣式。明妝很滿意,重又把扇子裝回去,讓烹霜把準備好的藏香取出來,自己進去換了身衣裳,命小廝套車,準備上沁園去一趟。

商媽媽看看天色,日頭掛在西邊的天幕上,再過一會兒太陽就要落山了,這個時候恐怕多有不便,遂道:“還是先打發人過沁園問一聲吧,若是姚娘子在,你再過去不遲。”

明妝卻沒想那麼多,“要是不在,把東西放下,讓府裡人轉交就是了。”臨要出門又叮囑了一聲,“晚間不要準備我的暮食了,我去潘樓看看,今年的荔枝酥山開售沒有。”

商媽媽一聽她又要吃涼的,犯了大忌諱,“天還沒熱起來呢,彆吃壞了肚子……”

可她哪裡肯聽,笑鬨著,和午盞跑出去了。

馬車從打瓦尼寺的牆外經過,這個時候正是傍晚前的鬆散時光,坐在車裡能聽見牆內的嬉笑聲。

寺裡的尼姑,很多都是年輕的孩子,也有她們消遣的方式,忽然鬨哄哄一陣叫好,牆頭上露出了半個光腦袋,一瞬不見了。再等一等,這次秋千蕩得更高,連眉眼都看見了。不想外麵正巧有人經過,沒戴帽子的小尼姑一聲尖叫,明妝會心笑了笑,放下了窗上簾子——

尼姑與女冠不一樣,女冠留著頭發,尼姑須得剃光。姑娘大多愛漂亮,這樣光著腦袋讓人看見,想來十分羞慚和不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