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1 / 2)

香奩琳琅 尤四姐 9614 字 5個月前

女孩子的心思總是多變的,一會兒不肯見其人,一會兒又要去赴宴求證。其實大家都看得出她的糾結,隻是不便點破罷了。反正眼下還未正式和湯家定親,小娘子心裡喜歡哪一個,還有可斟酌的餘地,一切由她吧。

這一晚,明妝伴著茉莉的香氣入眠,第二日起身又是個大好晴天,剛梳妝完畢,就聽見外麵傳來輕快的腳步聲,一路到了門廊上。

烹霜從檻外邁進來,笑著說:“小娘子,街市上都傳遍了,說今日朝會,官家當眾宣讀了冊立太子的詔書,你猜冊立的是誰?是高安郡王!這下湯小娘子就成了太子妃了,小娘子瞧,這是多大的福氣!”

明妝因早就知道了,並不覺得意外,不過先前不好透露,現在終於可以正大光明為芝圓高興了,忙命人傳話給錦娘,讓她準備幾樣芝圓最愛吃的小食,“我回頭給她道賀去。”

芝圓懷上身孕了,但脈象有些不穩,大夫要她坐胎,連地都不讓下,因此這段時間幾乎閉門不出。儀王出事後,她曾派身邊的嬤嬤過來看望明妝,許諾隻要胎一坐穩,即刻就來見她。明妝也去看過她一回,但怕擾她清淨,隻逗留了一炷香時候就辭出來了。今天是個好日子,說不定她能得特赦,想來上半晌登門的人肯定很多,待到下半晌再去,彼此能夠不受乾擾地坐上一會兒。

女使得了令,出去承辦了,商媽媽放下手裡的梳篦,將妝盒仔細收拾起來,笑著說:“湯小娘子真是個有福的,看她平時什麼都不計較,殊不知這叫有福之人不用爭,自有老天眷顧。咱們小娘子呢,將來背靠大樹好乘涼,結不結親另說,光是憑著往日的交情,也夠在這上京城裡自在活著了。”

明妝笑嗬嗬說“可不是”,在上房等不及,親自去廚上看錦娘做點心。中晌寥寥用過飯,便攜上食盒往郡王府去,到了門上照樣無需通傳,引路的婆子直把人引進了內院。進門就見芝圓打扮得停停當當在榻上坐著,一看是她進來,頓時大鬆了一口氣,起身牽了她的手坐下,喋喋不休告訴她,今日自己有多忙,見了一撥又一撥的命婦,笑得臉頰都快抽筋了。

明妝忙給她揉了揉,笑道:“太子妃殿下辛苦了,讓我瞧瞧,眼見臉頰都小了一圈,不吃兩盒點心,怕是補不回來。”忙招呼午盞,把食盒送上來。

揭開盒子看,裡麵擺放著各色的小點心,精美異常。芝圓挑了個做成兔子狀的沙餡水晶餃兒放進嘴裡,嘖嘖讚歎著:“錦娘的手藝就是好,要是她在我府上,我怕是要被她養成個大胖子。”

屋裡一本正經坐著是會客,挪到後廊上邊吹風邊聊天,那才是敘舊。於是讓人連點心帶熟水都運到後麵去,兩個人舒舒坦坦半依著鵝頸椅坐下,外麵烈日炎炎,後廊上因有穿堂風,異常涼爽。

明妝臂上挽著的檀色畫帛在膝邊隨風輕漾,耳邊一點翠玉墜子印著白淨的臉頰,就著天光看,像仕女圖上端莊的美人。芝圓吃著點心,欣賞了她半晌,由衷地說:“你要是當真能嫁給我哥哥,我們兩家並成一家,那該多好!可惜你們都有各自喜歡的人,恐怕生拉硬湊在一起,彼此都不會高興。那日阿娘來同我說,我又不好潑她冷水,更不敢把哥哥的心事告訴她,隻好看著她瞎忙。”

明妝低頭嗯了聲,“就是怪對不起乾娘的,我看她很高興模樣,也不敢把實情告訴她。”

芝圓道:“不用你說,讓鶴卿去說,他自己的事,拖延到這個時候,我看他就是個縮頭烏龜。”

芝圓對這胞兄一向一針見血,毫不買賬。從小打仗打到大的,雖然全心幫襯著,但不妨礙罵起來又凶又狠。

明妝笑了笑,“可是這回鶴卿哥哥幫了我大忙。”將姚娘子托付周大娘子說合親事,鶴卿又如何試探李判的經過告訴了芝圓,“真的,我這顆心因為那個人,一直懸著……”拿手在喉頭比劃一下,“懸在這兒,好像沒有一天是踏實的。昨日從鶴卿哥哥那裡得了消息,晚上倒睡了個好覺,你看我,精神是不是好多了?”

芝圓立刻煞有介事地端詳她,“哎呀,臉都放光了!”說著笑起來,“恭喜你啊,就要如願以償了。其實那時候總聽說郡王給易爹爹掃墓,我就覺得這人可堪依托。現在你們要是真能成,那後半輩子可要蜜裡調油了,他一定拿你當寶貝一樣珍愛著,你以後就是上京最幸福的小婦人!”

明妝紅了臉,“什麼小婦人,八字還沒一撇呢。”

芝圓大手一揮,“要一撇還不容易,拿出你虎門將女的氣概來,從氣勢上死死壓製住他,逼他說真話!我真是不明白,為什麼這等深沉的人,說個愛字這麼難,像四哥,膚淺得隻要你看他一眼,他就酥倒半邊,多惡心人的話都說得出口。”想了想篤定道,“我明白了,他一定是還沒開竅,隻要嘗到甜頭,就一發不可收拾了,一定是!”

明妝發笑,她一直很喜歡聽芝圓說四哥的長短,嘴上抱怨著,不屑著,可那圓圓的臉上卻笑得甜美。

她探過去,牽住芝圓的手晃了晃,“我的心事隻有和你說,說出來就舒坦了許多。芝圓,你如今當上了太子妃,往後且要珍重自己的身子,要一直好好的,知道麼?”

芝圓看著她,小小的圓鼻子用力吸了一下,“你放心,我會長成一棵大樹,把你罩在我的樹冠底下。其實四哥要冊封太子的事,我早就知道了,還曾愁得幾夜沒睡好呢,心裡有點難過,他將來會有幾十個小老婆,我要見他一麵,還得去彆人房裡挖他。不過後來想想,也就想開了,反正他初一十五必須在我身邊,我有什麼話,趁著那兩日和他說了,餘下的日子不見他,我還清淨呢,榮華富貴享之不儘,要男人做什麼!”

芝圓就是芝圓,永遠現實又清醒,這樣的人不會自苦,也不用擔心把她圈在禁中,她會有任何不適應,因為她就是在禁中長大的,就算那是個大籠子,她也能把這籠子妝點得漂漂亮亮,在裡麵混得風生水起。

但順著她的想頭,未免太悲觀了,明妝道:“你還是要相信殿下,他這麼愛重你,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彆人讓你受委屈,那是假委屈,自己讓自己受委屈,那才是真委屈呢,我像是會讓自己委屈的人嗎?”芝圓說罷咧嘴一笑,開懷道,“不談這個了,大夫今日給我看過了脈象,說胎已經坐穩了,我隻要小心些,不跑不跳,就能到處走動了。”

明妝把視線挪到了她肚子上,惆悵地說:“以前咱們曾約好互認乾親的,這回你一下蹦得這麼高,這親還怎麼攀得成啊。”

可不是,太子登基便是皇帝,皇帝的長子長女,好像也不興認乾娘了。

芝圓卻說照舊,摸著肚子道:“這個就是你的乾兒,你早就預定了的,還能改麼?不過你不成婚,做乾娘是有點彆扭,隻要當上郡王妃,一切便順理成章了。”

真真小姑娘經不得攛掇,為了當上乾娘,也要努力往前衝。

兩個人又說笑了半晌,將到申時前後太子回來了,明妝不便久留,彼此打了聲招呼,便識趣地告辭了。

芝圓把她送到門上,一本正經朝她舉了舉拳,“易般般,拿出你的能耐來!”

明妝頷首,又叮囑她好生照顧自己,方登車返回界身南巷。

一切總得有個了斷,芝圓的話闖進夢裡來,反反複複叮嚀了不下十遍,她牢牢記住了,自己是將門虎女,不是嬌滴滴的閨閣千金,喜歡什麼便去爭取,為了此生不留遺憾,也為了當上芝圓孩子的乾娘!

鶴卿倒是絕對儘職的,為刺激到李宣凜,不遺餘力地發光發熱著。第二日傍晚時分依約而來,耐心等著明妝梳妝打扮,隔著一重竹簾不緊不慢地和她閒談,“本來不是說在家設宴的嗎,彆不是為了不順我的意,特地改到楊樓去了吧。”

明妝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他,“酒樓裡多熱鬨,有趕趁獻藝,聽說今日還有宋娘嘌唱呢。”

鶴卿一聽很有興趣,宋娘是上京新近崛起的伶人,一般出入於王侯將相府邸,很少公開獻藝,今天能在楊樓登台,倒是可以一飽耳福了。

於是催促明妝,“好了沒有?時候差不多了。”

明妝說好了好了,從裡間走出來,這一露臉便讓鶴卿驚豔,隻是不好意思直接誇讚,挺了挺胸道:“和小娘子一同赴約,湯某覺得很有麵子。”

明妝不理他油嘴滑舌,招呼他快些出門,從禦街一直往北抵達楊樓街,這裡是州北瓦子最繁盛熱鬨的去處,漸漸人聲鼎沸,客來客往。坐在車裡的明妝忍不住打簾朝外看,路邊的小攤和扛在肩上沿街的走賣,組成一個熱鬨的煙火人間。賣糖人的老婆子朝著車窗內的她招呼,“小娘子,買一個楊貴妃吧!”明妝笑著搖了搖頭。

馬車穿過人潮繼續向前,那坐氣派的酒樓早就從暮色中突圍出來,每個翹腳飛簷上都懸掛了紅梔燈籠,人從底下經過,便沐浴進一片柔旖的胭脂水色中。

楊樓前有專事負責引路的過賣,把馬車引到一片相對空曠的去處,便於貴客們上下。鶴卿站在車前等著明妝下車,視線早就溜向了楊樓正門,盯著迎客的李宣凜直發笑,“嘿嘿……你猜他有沒有發現咱們?”

明妝順著鶴卿的視線望過去,即便隔得很遠,也讓她心頭惶惶。可現在不是忐忑的時候,她振作了一下精神,掖掖衣襟,又拂了拂鬢邊的發絲,深深吸上一口氣道:“鶴卿哥哥,咱們過去吧。”

於是鶴卿踱著方步,帶她走向楊樓大門,門前的李宣凜仿佛早有感知,即便街市上行人如織,他也還是一眼看見了那個讓他魂不守舍的姑娘。

也許是幾日的避而不見,讓他生出一絲陌生感來,如果她在他印象中是茉莉,那麼今日就是穠豔的桃李。

是因為湯鶴卿嗎?因為身邊的人讓她心生歡喜,所以人便和往日不一樣了。李宣凜心頭酸苦成一片,但麵上仍浮起淡淡的笑意,強撐著,向來人拱了拱手。

鶴卿也將他的討厭發揮到了極點,誇張地笑著,還禮道:“我們來晚了,沒辦法,姑娘家梳妝就是慢,還請郡王擔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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