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2 / 2)

香奩琳琅 尤四姐 9582 字 3個月前

新婦子手裡的團山終於羞答答撤下來,那樣的盛裝,那樣美麗的臉龐。他望著她,喉頭忽然有些發緊,還是旁觀的親友們拍掌歡呼,才衝散了他的酸楚。

“俞白,好福氣啊。”賓客們起哄,李宣凜隻是抿唇笑著,半點不顯輕狂。

那廂十全婦人忙著撒帳,雜果和金銀錢高高拋上了床榻,什麼“幾歲相思會,今日喜相逢”,什麼“錦衾洗就湘波綠,繡枕移就琥珀紅”,碎碎念了好長一串,終於說到“撒帳畢,諸位親朋齊請出”,堵在新房湊熱鬨的賓客們,才不情不願慢慢散了。

終於清靜了,新婚的夫婦對望一眼,長出了一口氣。李宣凜探手撫了撫她的臉,溫聲道:“娘子受累了,過會兒我出去宴客,你先歇一歇,吃點東西。”

小娘子與娘子隻一字之差,卻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種人生,明妝被他叫得發怔,那茫然的模樣讓他失笑,他撐著膝頭,低下身子問她:“怎麼了?哪裡不對麼?”

她忙搖了搖頭,“沒什麼,你忙你的去吧,隻是不要喝得過了,酒醉傷身。”

他和軟地應了,從房裡退出來,經過窗前還不舍地回望了一眼,見他的新娘子安然在床上坐著,這才腳步輕快往前院去了。

一時上房安靜下來,明妝捏了捏肩,讓烹霜替她將頭上的花釵摘下來。那些赤金打造的發飾很重,幾乎壓短了她的脖子,一樣樣收進鋪著紅綢的托盤裡,真是滿滿當當,像琳琅的首飾鋪子。

煎雪打了水來給她擦臉,把那一層層的鉛粉都卸了,燈下還原出一張素麵,那才是本真的小娘子。午盞說:“大紅大綠,把人都打扮老了,還是這樣好看,乾乾淨淨的,看著爽利。”

商媽媽嗤笑,“今日是要緊的喜日子,不這麼打扮,不夠喜氣,你小孩兒家,懂什麼!”說著踅身到箱籠前,掀開蓋子,把那壓箱底的寶貝安置進了最深處。

因先前撒帳,滿床的花生、棗兒還有銅錢,烹霜和煎雪拿撣子小心翼翼全撣進笸籮裡,又重新將床榻歸置了一遍。回身看,見商媽媽把一塊巾帕掖進枕頭底下,兩個女使交換了下眼色,捂著嘴笑得竊竊。

明妝老大的不好意思,紅著臉說:“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趙嬤嬤搬來一個小小的食案,放在床榻前的席墊上,一麵揶揄那兩個,“等你們再大一些,讓小娘子給你們找個好門戶,看你們還笑不笑!”一麵招呼小娘子來用吃的。

平常姑娘出閣,為了免於如廁,常是一餓一整日不給吃喝,對於明妝來說等同於酷刑。現在大禮行完了,總算可以好好吃上幾口了,像寶階糕和如意裹蒸茭粽,隻有大喜的日子圖好彩頭,才現做出來貢在案上。趙嬤嬤知道她早就盯上了那兩樣糕點,早早讓廚上熱了送進來,反正沒有外人,容她盤腿在席墊上坐下,點心就著飲子,暢快地把自己吃了個滿飽。

慢慢地,夜深了,側耳聽外麵,照舊人聲喧嘩。商媽媽說賓客很多,家裡擺了三十張席麵還是坐不下,又在潘樓另加了十桌,李判在家敬完賓朋,還得上潘樓招呼一圈,所以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怕要忙到很晚。

明妝想了想,讓人給他預備溫水和換洗的衣裳,不過因等得太久,她坐在那裡直犯困,最後招架不住了,耷拉著眼皮說:“我合一會兒眼,等李判回來叫醒我。”

可是她所謂的叫醒,實在從來沒有成功過,起先是倚著床架子打瞌睡,後來嫌坐著不舒服,忍不住躺下了。隻是躺得不那麼安穩,還拘束著,挨著床沿那窄窄的一溜,睡得很克製。

更漏滴答,將到子時前後,院門上終於傳來腳步聲,候在廊下的商媽媽忙看過去,原以為李判今日少不得要被人灌酒,不喝得醉醺醺回來就是好的了,沒想到人進了門,還是清清朗朗的樣子。見商媽媽要進去通傳,忙擺手把人叫住了,自己先去廂房洗漱,換了身乾淨的衣裳,才悄悄進了婚房。

新郎官回來了,房裡伺候的人都退了出來,趙嬤嬤暗暗招手,把人都領到院外,接下來是他們小夫妻的洞房花燭夜,她們這些陪房功成身退,可以到後院入席,補上先前虧空的喜宴了。

燈火昏昏,人影漫過直欞窗,投在錦繡堆砌的床榻上。小小的姑娘蜷縮著,睡得小心翼翼模樣。他走過去,放輕手腳托住她,微微將她往裡麵移了移,她察覺了,嘟囔了句:“李判回來了嗎?”睜開眼看見他的臉,微微怔愣了下。

待要坐起身,可惜他不讓,隻說:“接著睡,不必起來了。”

可是說睡,哪裡還睡得著。她看他躺下來,側過身子麵對她,燈火照不見他的臉,但他眼裡依然有光,輕聲說:“娘子,我以前做過這樣的夢,夢見和你在一張床上躺著,束手束腳,不敢輕舉妄動,但是心裡很喜歡,很喜歡……”

他喚她娘子,喚得溫存又自然,明妝有些羞赧,但心裡是滿足的。

靠過去一點,她拉拉他的手問:“這算得償所願了,是麼?”

他說是,學她的樣子挪挪身子,兩個人原本就離得不遠,你靠一點我靠一點,不知不覺便緊貼了。

這可是洞房花燭夜呢,內外一個人都沒有,隻有他們倆。雖然之前耳鬢廝磨過,但與現在大不一樣,彼此心跳如雷,彼此小鹿亂撞。還是他更勇敢些,攬她枕在他臂彎,這樣更便利,便於他低頭親吻她,從眉間到唇瓣。

香香的般般,軟軟的新娘,他愛不釋手,唏噓著:“我何德何能,今日娶你。”

她的手搭在他肩背,眨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說:“我也覺得嫁你不真實,以前的李判就像我的長輩,你不知道,我如今有種褻瀆了長輩的感覺,又背德,又歡喜。”

他笑起來,移手在那纖細的腰肢上輕輕拍了下,“胡說!”

她說沒有,“是真的,我以前有點怕你,雖然你一直對我很好,但我就是怕你,不知道為什麼。”

“是我太嚴刻了麼?”他想了想道,“也沒有,我一直對你和顏悅色,對你笑。”

明妝伸出手指,描畫他的眉眼,耳語般說:“就是這笑,把我迷得找不著北,可你不笑的時候我就是有些怕你,怕你覺得我不知禮,怕你疏遠我。”

他聞言,混亂地親吻她,“這樣呢?還怕我麼?”

她氣息咻咻,“還有一點……要多親兩下,就徹底不怕了……”

她最善於這種俏皮的小情調,恰到好處的甜膩,讓人心頭燃起火來。

於是狠狠地,後顧無憂地吻,今夜良辰美景,他有放肆的權利。吻之不足,還要拆吃入腹,好不容易騰出空來說話,他狂亂地問:“這樣呢,夠不夠?”

她眼神迷離,勾著他的脖子說:“俞白哥哥,你好凶啊。”

他氣結,在她耳垂上齧了一下,“這就凶了?還有更凶的,沒有讓你見識罷了。”

可是她好喜歡這種凶狠,兩個人相愛了,就要更多更多的親近。眼睛渴,心裡也渴,必須用力地愛,像芝圓說的那樣愛。

紅紅的臉,紅紅的鼻尖,她操著撒嬌的語調說:“那你凶給我看看嘛。”

這是含蓄的邀約,他明白了,一種張狂的野望呼之欲出,他挑開她的交領,她勾著脖子,細細的頸項因緊張愈發顯得纖弱。還有起伏的胸膛,骨感的頸窩……他反倒不敢用力了,怕一不小心弄壞了她。

覆上去,在他的對比之下,她異常嬌小,輕輕吸著氣,輕輕低喊:“啊,俞白哥哥……”

可是這樣的稱呼好像又不夠了,他的汗水滴落在她胸前,溫柔又堅定,“叫官人。”

這夜,變得火熱,要把這穠豔的洞房燃燒起來了。薄薄的錦衾被她擰出一朵朵繁複的花,她有點委屈,又帶著狂喜,哀哀叫了聲“官人”。

好野的官人,曾經在關外橫掃千軍的官人,到了春水瀲灩處,也有他的功深熔琢。

而這聲“官人”,是極致的獎賞。他於朦朧中看她,驚豔叢生,他的腦子混沌起來,金鼓伴著絲弦之聲,在她的幽咽微歎中,一頭撞進了繁華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