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碧風長歌(七)(1 / 2)

宴雲箋低聲道:“你彆管這事……”

“你不扶我,我這步邁下來可就要摔了。”薑眠嘴上說著,一手撐著車門真的往下邁步。

她動作和腳步都虛,宴雲箋心一沉,不得不伸手扶她一把。說是扶,其實隻是把小臂橫在胸前讓她借力撐住——若不是方才那樣萬不得已的境地,他根本不敢碰到她的軀體。

顧越麵無表情看著他們。

掌心忽然一陣刺痛,他低頭去看,一支小巧精致的碧玉簪斷為兩截——原來方才他無意間,將握在手心的碧玉簪捏成兩半。

看著這兩節沾了血跡的玉簪,他恍惚想起自己追出來是為了什麼。但現在,倒也沒什麼意義了。

顧越黑壓壓的睫羽顫動兩瞬,無聲將兩段玉簪收進懷中。

身後辛獄司一眾下屬雖得了顧越指令,卻躊躇在當地麵麵相覷,誰也沒敢第一個上去拿人。直到顧越淡淡說了句:“還不動手?”

動手?抓一個還是抓兩個?

“當街□□,傷風敗俗,辛獄司有刑問之責。一並帶走。”

宴雲箋擰緊眉,側身擋在薑眠身前,還未出聲,忽然薑眠扯他衣袖,從他身後走上前來。

“慢著。”

她神思已經恢複許多,身上也有了力氣,右手暗暗掐著左手手臂,想讓頭腦更清醒幾分。

“有什麼話,我們就在這裡說清楚。還不到去辛獄司的地步。”

顧越漠著一張臉挑眉。

“你說什麼?”

“顧大人,辛獄司確實有刑問官員百姓之責,可要真正進你的辛獄司,是要經刑部訊審,定罪,如若不然,您也是權責失當。您當然有審察的權力,若要問話我們都會配合,可直接將我們押進辛獄司,卻沒有這樣的道理。”

顧越垂眸笑了:“你倒很有長進。說的不錯,確實如此,但涉及謀逆,不孝,□□——可越三司而羈押。”

薑眠仰頭:“這都與我們無關。”

“是麼,”顧越虛虛點了點宴雲箋,“與你無關,那他呢。你看看他認不認。”

他們本就沒有顧越認為的那樣齷齪,薑眠轉過頭,卻在宴雲箋清雋眉宇間看到隱忍的慚愧與歉意。

她愣住了。

電光石火間,薑眠想明白了很多東西,一些來不及細細思量,在她心間炸響的震撼:宴雲箋,他是真的認為他辱沒了她,而願意接受落在他身上的任何懲罰——就算她是被人陷害,就算他是為了幫她。

在這樣一個男女大防大於天的時代,他不願為自己脫罪。

即便,他這樣一個聰明的人,想要抹去這本就不屬於他的汙點,易如反掌。

可他承受了下來。

史冊中的留白此刻補齊,呈現在眼前,竟是如此殘忍的真相。

“把他帶走。”這次顧越沒有叫上薑眠。

“不行——”

顧越對上薑眠那雙眼痛的眼,目色完全

沉下去:“你是要與我作對到底麼?”

“辛獄司是重刑之地。”

“那是他該去的地方。”

“大人是梁朝璞玉,神斷奇思,難不成一直以來都是這樣辦案?連分辨的機會都不給,便直接施以重刑?”

顧越聽了這話,冷冷笑了一聲:“錯了,薑眠。他去辛獄司,本就不是申冤,而是為他的罪受刑。在我顧府門前做如此齷齪之事,沒有直接將他兩條手臂砍下來,已經是看在薑大人的麵子上了!”

立刻地,薑眠如被刺痛一般連連搖頭,扭頭對顧越道:“他沒有!是我——我聞了你們家的茶,中了媚藥,他隻是想帶我回家!”

“阿眠!”早在薑眠說話的時候,宴雲箋便已喝止,但她沒聽,兀自說完。

薑眠唇瓣與眼睫都輕顫不停,雖然時代不同,但羞恥感是相通的。一個姑娘在眾目睽睽之下揭私,有種近乎赤衣果的羞恥感。

但於她而言,再向深探,卻是一種酣暢淋漓的痛快。

“就是這樣,你去查吧,”薑眠不管宴雲箋擋在她麵前,扒著他,從他身後探出頭來,“彆以為我會忍氣吞聲,以為這件事牽扯到我的名節,就算準我隱而不發,將彆人推出去替我承受所有——不可能的,我不恥辱,我為什麼要難堪?丟臉的是你們。”

“不是我義兄舉止齷齪,是你們手段臟汙——顧大人,你厭我,我們好好談退婚就是。”

因為激動,她澄澈清亮的眼眸一層薄薄淚光,這水色給她添了層小獸般的倔強韌勁。

但也因這激動,薑眠感到一陣窒息,心臟處隱隱作痛,愈發擴散。

宴雲箋怎麼也攔不住她,恨不能上手捂她的嘴又不敢:“阿眠!”他聲音轉低,“彆再說了,你知不知道這薄了你的名節。”

薑眠瞅著他:“你也有名節。”

他心底最軟的那處被狠狠撞了下,竟不能再說出話來。

顧越從方才就一直沉默,微微低垂著頭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再抬眸,目光凝了片刻:“什麼茶。”

“你不會再抓他走了吧?”

顧越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又重複一遍:“告訴我什麼茶。”

不回答,其實也算答了。薑眠聽得明白,稍稍放下心來,至少她這一回保住了宴雲箋的名聲。

“青……”她回答顧越,而那個名字有些複雜,突然複述薑眠腦海白了一瞬。

不僅如此,隨之而來的還有心臟處一點點加深的扭曲感。

宴雲箋接過話,對著顧越:“青芙羅。你知曉厲害。”

顧越冷厲目光微微一顫,寬大袖袍中的手慢慢捏緊。

青芙羅,烈酒萃製,薑眠身患欲血之疾,連茶香都不能碰一星半點。否則,那會比這世上最烈的藥還厲害百倍。

宴雲箋聽顧越一言不發,知道他是極聰慧的人,心裡已經明白過來:“顧大人,在下自知罪孽深重,若您願抬貴手,回去後我亦會向義父領罰。但此

刻薑姑娘身疾被提前引出,本該以藥引煎和服下,才不傷身,如今雖暫時控製,但……”

“阿箋哥哥……”

?想看棲風念寫的《我隻想被我拯救過的反派拋棄》第 33 章 碧風長歌(七)嗎?請記住.的域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忽然,薑眠出聲打斷,一隻小手虛弱攀上他手臂。

“帶我回家,我好難受,喘不上氣……”

她一手按住胸口抬起臉來——原本一直低著頭,所有人都沒發覺,不知何時她臉色已經蒼白至此。

宴雲箋雖看不見,但聽動靜已知不好,心跳都凝滯了:“好,好,我立刻帶你回去,阿眠你……”

他才說了半句,薑眠細弱的喘.息聲忽停,身子一輕,如一片薄紙般軟倒在宴雲箋臂彎,陷入無邊黑暗。

……

夢境昏黑如同一灘沼澤,叫人無從掙紮,越抵抗陷的越深。

薑眠掙得累了,漸漸沒了力氣,不知不覺慢慢放鬆手腳,任由自己沉淪在這虛影中。

她不自覺想起曾經印象深刻的一本課外讀物。

那講述了一個人預知的命運,不斷反抗,最終卻仍被命運吞噬的故事。

到現在,她都記得那段精簡扼要的後記:

“我有一台時光機,通過它,我看見了未來的悲劇,所以我拚命努力避免悲劇發生,但最後的最後,我發現一切悲劇發生的源頭,恰恰是因為,我有一台時光機。”

不,不是,不是這樣的,這一次宴雲箋沒有進辛獄司,不會被烙上那樣的汙點。

——可如果從一開始,你就沒有赴宴呢?

顧家的毒計是針對自己來的,他們需要一個退婚的由頭,宴雲箋隻是被她無辜牽連。正如她一開始反複思量顧家並無任何算計宴雲箋的理由,如果她沒有出現在這場壽宴上,宴雲箋也會平安歸來,不會有任何意外發生。

她本意是想保護,到最後,卻成了汙蔑宴雲箋這個局裡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環。

為什麼?

她到底是誰?

捫心自問四個字,似乎真的帶著某種力量,讓薑眠在這個過程中心臟不斷加深絞痛。

……

“怎麼樣了?”

薑重山雙眼布滿了紅血絲,儘量冷靜克製自己的語氣:“已經快一個時辰了,怎麼還未見醒?”

高梓津是跟隨薑重山數十年的軍醫,醫術高超,忠心耿耿。

他低垂眼眸搭薑眠腕脈,目光凝重。

“將軍,我已為姑娘施針,不出半個時辰該會醒了。但她這心弱症來勢洶洶,病發突然,情況有些棘手。”

薑重山道:“你把話說透,讓我心裡有數。就算再困難也罷,也好過我提心吊膽地猜。”

高梓津收回手:“單從脈相上看,姑娘的心弱之症並非突然而至,而是胎裡先天不足,本就病弱,隻是這一遭受了刺激,才引了出來。這病症是天生的,隻能精心養著,忌寒,忌驚,忌情緒起伏。此往後不可出半分差池,否則恐壽數難長。”

他沒收著說,他了解薑重山性子,用善意謊言勸哄他,反而沒有

好處。乾脆將薑眠的真實情況不加修飾地轉告給他。

薑重山臉色白了一層,本就微微乾裂的唇更加褪去血色。

?想看棲風念寫的《我隻想被我拯救過的反派拋棄》第 33 章 碧風長歌(七)嗎?請記住.的域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一旁薑行崢也擰眉:“高叔,難道就沒有根治的辦法?”

“沒有。胎病一向無法根治,這是先天坐在身骨裡的。”

高梓津看了父子倆一眼:“我先下去開藥吧,姑娘這會兒L沒醒是病發突然,又是初次,自然虛弱,喝了藥應當好的快一些。”

他微微頓了下,抿唇望向二人身後,欲言又止。

薑重山反應過來,回頭去看。

宴雲箋就跪在他身後幾尺遠的地方,也不知他兀自跪了多久,默默無聲,安靜的像青鬆落雪。

薑行崢也回頭看,目光有些複雜,沒說話也沒動作。倒是薑重山走過去:“方才不是跟你說過不必如此麼,什麼時候又跪在這裡,我一心看著阿眠,竟沒發現。”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