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眠抬眸直直對視宋滿。
對方還是那副麵帶微笑的完美表情,似乎既知禮又得體,可背後的深意卻似毒蛇般叫人膽寒。
宴雲箋的神色陡然沉下來。
“我隨你去,但憑吩咐。不要為難一個小姑娘。”
宋滿搖頭:“這位公子,恕我直言,你隻是將大將軍的義子,在我們這裡,還沒有資格。”
他眸光一轉,意有所指:“蕭將軍,此刻薑大將軍昏迷,您應該是這裡的掌舵人,難道一直指望著這個義子講話麼?”
蕭玉漓冷笑:“你弄清楚,這是薑重山的義子,不是我的義子。”
宋滿微微挑眉。
“這倒是您二位的家務事了,我們燕夏管不著。隻是,此刻最重要的是薑大將軍的性命。當然了,這位公子也是性命堪憂,”說到這,他似乎很遺憾,搖頭笑了笑,“但很抱歉,樊鷹將軍隻能給一份解藥。”
薑眠盯著他,忽然向前邁了兩步。
“阿眠。”宴雲箋立刻側身擋在她麵前,以臂相攔。
他最怕這個。
阿眠有主意,又倔強,若她有了決斷,是最難辦的。
薑眠輕輕拽他袖口:“阿……”在燕夏使者麵前,她沒喚他名字,“哥哥,你讓我與他說幾句話。”
宴雲箋心臟抽緊,刹那間洞悉她心意。
拳掩在袖中捏的極緊,終究又緩緩鬆開。
薑眠從宴雲箋身後走出,蕭玉漓卻也擋在前麵,她索性站在原地:“你要我隨你去拿解藥,但你我都知,我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很有可能我入了燕夏軍營,你們非但不交解藥,還將我扣留,以此威脅我的家人,甚至皇上,而為燕夏謀取長久利益。”
宋滿微笑:“確有可能。”
“就算你們言而有信,我前去燕夏後,肯放我回來,屆時交到我手中的是解藥還是催命符,也未可知。”
“的確如此。”
“我走這一趟,是將自己置於險地,手中卻沒有多少成功或是自保籌碼,反而叫你們稱心如意。你們成功用計毒害我爹爹,又想將我作為威脅我娘親的一道軟肋,以此雙重保險來為你們燕夏開疆裂土,鋪作路石。”
宋滿幾乎要鼔掌:“一點錯也沒有。薑姑娘,您點的很透。”
薑眠道:“我隨你去。”
宋滿的表情瞬間僵住,他飛速地,重新打量了一下薑眠。
蕭玉漓立刻抓住薑眠手臂:“阿眠——娘不會同意你去,你既然什麼都知道,何苦走入他們的陷阱?”
“便是你爹倒下了,還有娘親在,我守得住東南這片土地,不需要你去擔。”
薑眠回握住蕭玉漓的手,低聲說:“娘親,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我都有數,燕夏未必就占全了上風。”
她轉頭看了一眼薑重山:“縱然去燕夏是一步險棋,但去了,就有可能,如若我不去,我們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薑眠清亮的目光堅定:“娘親,你讓我試試吧。”
“不行,阿眠你不能去,”薑行崢緊擰眉宇,走到宋滿麵前:“讓我去,男子漢大丈夫,隻在男人間解決便是,何必欺負我妹妹。”
宋滿收回若有所思打量薑眠的目光,對著薑行崢攤了攤手:“如公子所見,我不過是個傳話的人,又沒有拿繩子綁了薑眠姑娘去,姑娘自己願意,您與我說又有什麼用呢?”
“你!”
薑行崢回頭對著蕭玉漓:“母親,不能讓阿眠去。”
其實他和宴雲箋的立場一樣,在這件事上,並沒有太多置喙的餘地,蕭玉漓可以決定,因為她是薑重山的妻子,阿眠的娘,她有這個權利。
阿眠要走這一趟是為了救自己父親,也是他們的父親,於他們兩人而言,卻沒有合適的立場去拚命阻止。
蕭玉漓垂眸看女兒,正欲搖頭,卻聽她輕聲道:“娘親,我不舍得讓你傷心,所以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的。您不讓我去,我會抱憾終生的。”
蕭玉漓久久說不出話。
她滿心掙紮不忍,忽然餘光裡見身旁多了道人影。
是宴雲箋。
他什麼話都沒有說,隻是站在薑眠身邊。
薑眠回頭看,他眉目映在燭光中,她竟感覺得到他的心意,複雜,矛盾,不忍。可他還是站在她身邊。
蕭玉漓對宴雲箋的默然視而不見,想了很久,道:“我與我的女兒一道去。”
宋滿搖頭:“隻能薑眠姑娘一人去,不需要同伴。而且在下也奉勸諸位一句,不必耍任何花樣,若有任何人墜在後頭,樊將軍都不會給解藥。”
蕭玉漓捏緊了拳。
正要說話,忽然薑眠道:“你先出去稍後片刻,我與娘親講幾句話,便跟你走。”
等宋滿退出去,薑眠先轉身問高梓津:“高叔,若我拿了解藥回來,您是否能分辨出它是真是假?”
高梓津緊擰著眉,何嘗不明白薑眠的意思,心中百般掙紮,終是點了頭:“可以。”
薑眠露出一抹淺笑,再度對視蕭玉漓疼惜的目光:“娘親,如果我真的毫無把握,也不會答應跟他走,而給這亂局再添麻煩。”
眼見蕭玉漓陷入沉思,薑行崢看一眼宴雲箋,他也隻是沉默。連高梓津也一言不發。
他搖頭:“母親……”
蕭玉漓輕輕抬手阻止他。
此刻確實沒有任何辦法,她當然可以禁止阿眠,隻要她下令,有這一屋子的人在,無論如何也不會讓阿眠走出這個門。
可是真的要像阿眠所說那樣,讓她抱憾終生嗎?
“阿眠……”她低低道,“娘可以同意,但是你要知道,一旦你成為人質,娘,還有你爹未必……”
她根本說不下去。
薑眠溫聲道:“我明白,娘親,您擔心的事不會發生,最多後日一早,我一定帶著解藥回來。”
一直到薑眠離開,營帳中的氣氛都沉重
壓抑。
薑行崢啞聲:“我去跟在阿眠後麵,與她一起去。”
蕭玉漓慢慢坐在薑重山榻邊?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眉眼深邃冷靜:“燕北龍虎軍縱是遭受重創,也有上萬人之數,你想當它是無人之境跟著阿眠,是異想天開。”
“阿眠不懂武功,力量薄弱,沒有威脅,他們不會將她視作危險。但若換作你,一旦發現,他們絕不會客氣。”
薑行崢握緊拳。卻也知道蕭玉漓此話不假。
“我去跟。”
宴雲箋靜靜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從方才薑眠應承宋滿之後,這是他說的第一句話。
“你去?”蕭玉漓反問,“你身手的確比阿崢要好,但此刻你也中了此毒,還有一箭貫在心口下方,受傷不輕。你們二人誰去有何區彆,都是送死。”
宴雲箋按一按心口下方的傷,高梓津此前給他包紮過,眼下雖還不至於完全愈合,但早已止住了血。
他對著蕭玉漓端正拱手:“薑夫人,阿眠有的幾分把握,在於取解藥,而她把控不了的是全身而退。此事本就不是一個人能完成的,我會將她帶回來。”
蕭玉漓抬頭看他。
對上他的目光後,又側頭。
他的語氣,神情,都堅定的重如山海。
這個一直以來她不喜的人——不僅僅因為他與女兒共染血疾、因為他的母親,最重要的是,他大昭皇族的身份讓她實在不願沾染,如同威力強勁的炸.藥,一旦引爆,會傷了她的家人。
可此刻,她卻也隻是一個無助的母親。
抓住一個浮木,可以舍棄臉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