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越從辛獄司中出來天色已晚,他靜靜駐足片刻,先去了一趟西街。
臨近除夕,街上往來喧囂很是熱鬨,繁華長街上各色小販吆喝聲絡繹不絕,無數精美花燈將整條街照的猶如白晝。
人來人往,成群結伴。
讓本就孤身的人影顯得更加落寞淒涼。
顧越走進璟玉坊——這還是聽同僚們提起的,這裡的東□□一無二,時新又精巧,京城的姑娘們都很喜歡。
老板娘見來人衣裝矜貴,眉宇間揮之不去的凜冽氣息,知道這是個大有來頭的,立刻喜上眉梢招呼道:“公子要看些什麼?咱們這的珠寶首飾是全天下獨一份的,絕對叫姑娘喜歡。”
顧越掃視一圈,見正台上最顯眼處擺放著一對玉鐲,一大一小,均是色澤潤透,盈盈帶水。
老板娘見顧越的目光停留,笑道:“公子可是對這對玉鐲有興致?這是同一塊翠玉上切下來的,寓意很好,隻是那隻小了些,若是家裡有個小小姐,那是最好不過了。”
顧越眉眼微動。
同僚中許多人都有女兒,小小的一個粉雕玉琢,玉雪可愛,他每每見到都心中柔軟。
若是他也有個女兒……
若是他此生唯有的婚約得以順利圓滿,那麼他現在,可能也有個嬌柔軟糯的女兒吧。
“公子……”
顧越微微淺笑:“勞煩將這對玉鐲包起來。”
“是!公子稍等片刻。”老板娘喜氣洋洋,一麵做事一麵讚歎道,“看不出公子年紀輕輕,真是好福氣啊,家中有夫人和千金,賢妻愛女,一定日日都很歡喜。”
顧越隻是輕輕彎了下唇,並未言語。
不曾多留,付了錢就走了。
拐出巷子,迎麵走來一步履蹣跚,衣衫破舊的老頭。他似乎眼睛有些不好,微微摸索著向前走。
距離還有幾步時,他腳下輕絆一下,身子一歪一個破布錢袋掉在地上。
顧越下意識要扶,之間老人已經穩住身子,繼續顫巍巍向前走。
“老人家,您的錢袋掉了。”顧越靜聲提醒,彎腰撿起遞去。
老後知後覺啊了一聲,摸摸自己身上,連連道謝:“多謝公子……多謝公子啊……公子好心人哪……”
他伸手去接,不經意碰觸到顧越的手指,輕輕咦了一聲。
“公子……公子是好人啊。好人,倔骨,注定坎坷啊。”
顧越對算命卜卦一道不感興趣,無心多談,微微頷首準備離去。
老頭道:“公子,你我非親非故,但承公子一絲善念,小老兒忍不住多嘴——您家中無妻無女,身懷寶玉又是為了哪般?何必劃地為囚,用這樣的方式自苦一生?”
顧越眸光一閃,清冷狹長的眼再次望過去。
老頭笑道:“公子不必生疑,老朽並無任何惡意,也不是公子敵對之人派來的歹人,不過是一江湖術士。隻不過,老朽自幼隨恩師學習八卦占卜
之術,看了大半輩子命格,公子的命數,老朽一摸骨便能知個八九不離十。”
“公子心有執念放不下,若是公子願意駐足一聽,老朽願報您方才提醒之恩,儘力一試解您相思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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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越安靜許久。
片刻後,他微微拱手:“請您賜教。”
老頭嘿嘿一笑,走到牆根下大剌剌直接坐下。顧越略一猶豫,也不知怎麼想通的,竟也隨之席地而坐。
老頭讚許點點頭:“公子年少時骨頭更硬,絕不肯變通。現下年歲漸長,稍見柔和了。”
顧越道:“若非我並無政敵,隻怕此刻已經將你帶走審問了。”
“哈哈哈……可是公子您身上並沒有什麼可圖的。您形單影隻,和世上任何人的牽掛都隻是細細一絲。沒有親近之人,亦無敵對之人。”
顧越垂眸許久,看向老頭:“您方才說可儘力一試解我相思之苦,此話當真?”
老頭道:“請公子伸手。”
顧越依言
老頭捏一捏顧越的腕骨,看著他的手相:“公子,您年少時曾有一段不錯的姻緣。這是您很喜歡的人,對方也很喜歡您。”
顧越原本平淡無波,聽到“對方也很喜歡您”這一句時忽覺心頭慘痛。
他喃喃問:“是不是我對她太壞,叫她太失望,所以後來就不肯喜歡我了。”
“不是,”老頭說,“是你們本就有緣無分。你們曾經的確兩情相悅,但是這個姑娘命中注定會出現一位佳偶天成……”老頭說到這露出些許迷茫神色,轉為自言自語道,“真是奇怪了……我看不到這姑娘本尊,隻能在您這裡窺見一點點……她與那人,竟是幾千年修成的緣分……怎麼會這麼久,我第一次見從來世往回倒著修的緣分……”
顧越沒太注意聽,他對這些,實則也不是深信不疑,隻是人言到此,不聽不甘罷了。
老頭碎碎念完,抬頭一臉慚愧:“公子,實在抱歉,這倒是老朽早早誇下海口了。您的心上之人與另一男子羈絆之深,乃千年所約,必成佳偶,實在不是老朽一人能夠解開的……”
顧越道:“無妨。”說著就要拿錢給他。
“哎……等等,老朽話還沒說完,”老頭按住顧越的手,“雖說無法叫公子稱心如意,倒是還能想想彆的辦法。隻是我幫不上太多忙,還要看公子自己肯不肯願意。”
“什麼意思?”
“公子願意做小嗎?”
顧越微微歪頭,整個人都愣了。
老頭抹了一把臉:“說的有些直接了,抱歉。隻是公子,您心愛之人與她命定之人是絕無可能拆散的,所以若還能想出什麼辦法,也隻能如此了。您是朝中肱骨,自然知道老朽沒有開玩笑——這陣子給人看姻緣,看出幾個男的就是做小的命,偏他們還大發雷霆罵的小老兒狗血淋頭。”
“但世道如此,這也沒有辦法。”
“……老先生見在下,是……在側之命麼?”
“現在還不是。
”
“何意?”
老頭諄諄教誨:“心意。一切皆看公子您自己的心意。”
“因為您從未想過要以這樣的方式陪伴在心愛之人身邊,所以您的命數也不會顯示出任何征兆。公子,有的人一生,從生下來就已經注定結局,無論做什麼、選擇什麼,都無法更改,這叫做天命;但有的人,這一生命數都在不斷變化,有時一個決定,向左還是向右,出門還是在家,都能造就出完全不同的兩條路,這叫做心命。公子您就是心命之人,隻要想做,就什麼都有可能。”
老頭笑道:“公子今晚走了這條路,遇見老朽,有了這番交談,通來一個從前沒想到的路子——這不正是您好命所在麼?”
顧越不置可否,將自己的錢袋放在老頭身邊,“多謝老先生,在下受用不儘。”
***
顧越回府後想了一夜,第二日,給薑府遞了拜帖。
還有幾日便是除夕,薑眠和宴雲箋已從宮中回來,便和薑重山夫婦一起招待客人。
顧越是故舊,登門拜訪自然要好好照顧。再加上他父母皆亡,年紀輕輕一人在世十分孤苦,薑重山夫婦對於這個晚輩早就揭過了前事種種,看著隻生憐惜之情。
他們二人溫言勸說顧越留下來用晚膳,原以為這孩子性格孤僻,要多勸幾回,誰知剛剛開口,他微微猶豫,便點頭答應下來。
如此甚好,薑重山讓宴雲箋吩咐廚房多備一些菜,又問顧越喜愛吃什麼,最後想了想,說道:“我與夫人在此,怕你這孩子拘束。正好你與阿箋、阿眠同齡,年輕人想必更有話說,我們便不多在此攪擾你們了。阿箋阿眠,你們好好招待客人。”
他們很體貼地走了,就留下他們三人。
原本宴雲箋也該走,畢竟府上大大小小的各項事宜都由他親自負責,今晚府上留客,他應當下去安排晚膳之事。
可是這腿有些挪不動地方。
屋中一時靜下片刻,宴雲箋客氣地問:“顧大人可有什麼忌口?”
顧越道:“無。客隨主便。”
宴雲箋道:“好,那在下便隨意安排了。隻是,不知為何顧大人今日突然登門拜訪?方才在下從旁聽著,似乎與爹爹並無公務交接。”
顧越道:“在下給薑伯父薑伯母請安。”
宴雲箋道:“顧大人不必多禮。”
顧越道:“宴大人實在客氣。”
宴雲箋道:“隻不過……我們一家回到京城將近月餘,顧大人怎麼現在才來請安?”
顧越道:“近日有兩個案子比較棘手,各部都在忙碌,實在脫不開身。前日剛剛結案,這便立刻來向長輩問安。”
宴雲箋道:“原來如此,但顧大人從前與我家並無來往,在豔陽洲三年也不見顧大人傳來一封問安之信。今日忽而拜訪,宴某的確有些訝異。”
顧越道:“宴大人這是在挑在下的禮數嗎?不錯,在下也知,自己的確禮數不周到,願痛改前非,往後日日薑伯父薑
伯母麵前請年少不懂事之罪。”
宴雲箋道:“顧大人客氣,在下的爹娘自然不會與顧大人計較?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您到底是外人。若顧大人真日日前來,還要在下的爹娘疲於應對。他們二人已上了年紀,實在經不起這般操勞。”
顧越道:“宴大人此話嚴重了,在下父親曾與薑伯父乃是同窗,本有世家交情的底子,在下又是晚輩,就算登門,也不敢煩擾薑伯父薑伯母親自招待。隻道是自家人,隨意一些便是。”
誰跟你是自家人。
宴雲箋望著顧越,淡淡一笑。
顧越亦客氣頷首。
從他們兩個開始說,薑眠就一直插不上嘴。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她一會兒看這個人,一會兒看那人,聽的頭都大了。
這就是官場上的場麵話嗎?這客套話說了這麼多,也該說的差不多了吧?還沒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