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凡間了好幾次,這是第一次碰到下雨。
淅淅瀝瀝的雨無邊無際,將整個陳塘關都掩照在雨幕之中,仿佛上天都在為這場悲劇哭泣,而這悲傷永遠都不會停止。
李夫人哭暈了過去,眾人連忙把她送入轎中抬回李府,圍在墓前的人堆變得七零八落,直至所有人都離開,隻剩李靖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墳前,脊梁像是被壓垮了般,幾乎站立不住,他的大掌扶住哪吒的墓碑,像是在撫摸兒子的頭。
心裡歎了口氣,朱珠施法定住李靖,隨即顯出身形。
雨水遇到她便自動避開,腳下的淤泥也不願弄臟她的靴子,墳墓麵前,朱珠一陣沉默。
沒想到的是太乙真人居然讓她來接哪吒的真靈,這才過了幾天,劇情已經發展到這兒了。
望著泥土裡的靈柩,哪吒一定很痛吧。
“哪吒,我來接你了。”
風吹起,樹葉發出颯颯的響聲,一縷青煙從大地蒸騰而出,緩緩的形成一個人形。
頭上綁的衝天鬏已散開,紅色的絲帶垂落在肩上,一雙貓眼帶著迷茫和受傷,殷紅的嘴唇此時泛著慘白的顏色。當日的小正太已經變成少年的模樣。
剛被喚醒,他的真靈還對世界有些懵懂。
朱珠把手遞給他,“跟我走吧,我帶你去見你師父。”
真靈目不轉睛的望著她,像是在打量、在思索又像是在把她身體的每一寸都牢牢的記在心中。
他歪了歪頭,有一股雛鳥的依賴感,乖巧的點點頭,把自己的手放進朱珠的手心當中。
握緊後,朱珠攜著哪吒來到金光洞。
整個洞閃爍著瑩瑩的玉光,就在蓮台之上,放著幾根玉藕,這白玉般的光芒就是這幾節玉藕產生的。而太乙真人此時正在布陣,顯然是為複活哪吒做準備。
“天地玄黃中有鴻蒙輪回蓮,蓮生白藕,彆名白玉如意,鴻鈞取得白藕後賜予元始天尊,元始天尊又將白藕交於我,道:‘你且留著,日後必有大用’,今日我便明白天尊的用意,哪吒肉身既毀,我便為他重塑蓮藕身。”
太乙真人揮手,哪吒的真靈便隨著來到蓮台上。
真靈有些害怕的回望朱珠。
朱珠眼神示意,安慰他,“不會有事的。真人,哪吒怎麼像失憶了一般?”
太乙真人道:“哪吒本是混沌的一顆靈珠子,靈珠子有識,卻無緣得道,於是轉世投胎陳塘關。現在他為真靈,想起之前為靈珠子的過去,自然有諸多不適應,等重塑身體後也會想起凡塵中的過去。”
“沒想到哪吒居然是靈珠子轉世!”朱珠假裝驚訝的說到。
哪吒的故事早就家喻戶曉,要說細節,朱珠比太乙真人還熟。元始天尊自混沌之中、天地玄黃之外而來,經常聽鴻鈞講道,雖有靈智,雖久修,但一直未得道,元始天尊便助其脫去本體,轉生成人重新悟道。
不過估計元始天尊也沒料到哪吒會碰上李靖,還成了一個桀驁不馴的少年。
陣印結成,太乙真人念出真言,隻見蓮台倏地發出奪目的光芒,那幾截蓮藕變成哪吒的肉體,而陣法將哪吒的真靈打入蓮身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光芒才逐漸黯淡下去。
蓮台上的那具身體慢慢顯然出人才有紅潤光澤,哪吒的胸口伴隨呼吸起伏著,他眼睛閉著猶如睡著一般。
“還要多幾日,蓮藕身才能完全融合。”
朱珠放心了,“那我過幾日再來拜訪。”
“且慢。”
腳步一頓。
太乙真人一甩拂塵,居高臨下道:“仙友,可否察覺到這蓮池和之前有何不同?”
嗯?朱珠這才發現,蓮池中的花葉竟然全都枯敗了,十分慘淡的漂在水麵上。心裡咯噔一下,這不會跟她有關吧?她明明沒對這些花草做什麼啊……
“哎,真是可惜了我照顧了它們了千百年……”太乙真人語氣猶如個老父親,含辛茹苦的拉扯大了孩子,沒想到孩子跟隔壁二傻子跑了。
“這池子裡種的便是輪回蓮,天尊叫我好生照料,讓它們生出玉藕。我悉心照料千年,連靈智都有了,玉藕卻未生出,沒想到的是……”
太乙真人看向她,眼神像是X射線把她裡外都看了一遍,朱珠一陣惡寒,退後一步。
“它們卻對你生出喜愛之情,與你嬉鬨一番後,結出了玉藕……”
這話聽著怎麼那麼恐怖,什麼叫跟她嬉鬨後就結了玉藕!而且結藕就結藕,彆用那種孩子跟二傻子跑了之後還生了個孩子的眼神啊!
“結藕後,再開花又得等上千年了,我這金光洞的蓮池要凋零千年了。”
他的語氣很淡,淡到讓朱珠忍不住擦了擦汗,“起碼救了真人弟子一命,也不算浪費了。”
“說的是啊……”太乙真人望向蒼穹,“哪吒死後,我念到白玉如意還未成,救不了他,沒想到一回來,藕成。這就是天意吧。”
“是啊,都是天意。”朱珠跟著點頭。
“往後,哪吒就要讓仙友多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