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36(1 / 2)

恃寵入婚 萬莉塔 15859 字 3個月前

露台藤椅上,施嫿像隻慵懶的貓咪,纖薄的身子蜷縮成一團,微微仰著臉,茫然而平靜地瞭望夜空。

哭過一場,淚水大約是將妝容幾乎衝散了,此刻烏沉的軟發下隻藏了一張褪了殼般奶白剔透的鵝蛋臉,清冷的月光打在上麵,隱隱能瞧見一層霧霧的淺色絨毛,下麵透著一層淡粉。

像一樽易碎的琉璃盞,令人渴望伸手觸及,卻又怕不慎磕碰。

而這脆弱一麵,她平日清醒時分是不肯輕易示人的。

就像今日徐清菀讓她受的這份委屈,若不是偶然多喝了幾杯楊梅酒,被酒精迷了心智,趁醉失言,她自打下播回到雁棲禦府,哪有半分表露的跡象。

不僅不肯表露,還集中精神在瀾姨麵前做戲,演得那樣認真,一臉沉浸於新婚之喜的模樣。

賀硯庭結束與秘書的溝通,重新走回她跟前,覆著薄雪般冷淡的麵容此刻透出一層柔軟。

他也不知是打哪兒來的耐性,複又半蹲下身,與她平視,淡漠的腔調卻透出循循善誘之意:“裙子我會幫你拿回,還有其他不開心的事,一並告訴我,我來解決。”

饒是溫和,卻也透著一貫不容置喙的力度。

施嫿仰著臉,一瞬不瞬地凝著他,許久才茫茫然地眨了眨眼,儼然沒有完全聽懂他字裡行間的含義。

“怎麼,怎麼拿得回來,她說那是在佳士得拍賣會真金白銀拍下來的,我也不知道媽媽的裙子為什麼會被拍賣……”

賀硯庭聲音微帶冷調,明明輕描淡寫,卻足以令人信服:“這是杜森的事,你何必憂他人之憂。”

“這樣……”小姑娘細聲咕噥,像是在努力理解他的話。

片刻後,她大約是記在心上了,唇角也綻開弧度,一字一頓應著:“那就先……謝謝你啦,賀硯庭,你人真好。”

賀董喜獲好人卡一張,還是賀太太親口頒布的。

他唇角扯了扯,溢出幾許輕哂,但也絲毫不惱,反倒順著她繼續誘.引:“既然有好人幫忙,其餘煩惱還不一並交代?”

他對施嫿,雖則已經拿出了十萬分的耐心,但男女思維到底有差異,加之還有年紀的鴻溝。

這段時間以來,他有覺察到施嫿的狀態不如剛領證那一陣,似乎藏著什麼很沉重的心事,整個人都顯得悶悶的,見了他還有刻意躲避的嫌疑。

他無從探知她的心事,又不願太過冒進,無論嚇著她或是讓她為難,都不是他滿意的局麵。

何況生而為人就是獨立個體,哪怕是夫妻,他亦情願給她足夠的私人空間。

然而直至方才見她繃不住委屈哭出來的瞬間,他才清楚地意識到,與其給她尊重與空間,他更渴望替她解決煩惱。

小姑娘不知何時把光.裸的兩隻腳從藤椅上垂了下去,兩手撐著椅麵,脊背挺直,姿勢乖乖地坐著。

她剔透的荔枝眸轉了又轉,似乎是在暗自拆解他的話語。

但最終到底沒有上當,醉意不淺

的她像是意識到有人在試圖探究她心裡最大的秘密,這樣重要的秘密,她當然不能輕易說出來,嘴巴異常嚴實,懵懂地搖了搖腦袋,聲音雖弱,但否認的態度十分明晰:“沒有了,除此之外,最近都,都很開心……”

賀硯庭皺了下眉,略沉下聲:“你我已是夫妻,你有任何需求我都會無條件幫你,為什麼不願意說實話?”

大概是男人的腔調嚴肅了幾分,施嫿奶白的臉頰浮現出涉世未深的無辜感,她懵惑地低垂下腦袋,像隻縮進龜殼的小烏龜,又像是挨了批評的孩子,清糯的嗓音透著畏懼,卻又帶著幾分執拗的委屈:“可是那是假的……”

賀硯庭眉梢微挑:“什麼?”

垂頭喪氣的小姑娘甕聲甕氣:“我們固然有一紙婚書,可那都是假的……”

男人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話,忍無可忍地抬手掐了掐她透白的兩腮,力道很輕,很克製,但指腹間那抹柔膩的觸感到底是叫人心猿意馬。

他很快收手,也懶得同她較真,隻沉聲糾正:“是真的。”

施嫿陷入醉酒的狀態時,似乎不如往常性情溫和好商量,頗透著一股子執拗的倔勁。

她顯然隻信自己,聳了聳肩,方才還撐著椅麵的手也鬆開了,無助地交握在一起,擱在大腿上。

這樣的姿勢令她本就纖薄的身子更顯孤單脆弱,整個人有一股頹喪的勁兒,甕聲甕氣支吾著:“雖然結婚是假的,但我真的覺得你很好,很好很好,希望我們以後……還能做好朋友吧。”

她耷拉著腦袋,鬱卒而沮喪,像是在規劃幾年之後的事情。

從賀硯庭回國以來,她已經麻煩了他太多回,給他添了一次又一次的麻煩。

如今甚至還……生出了那種極有可能會破壞兩人合作關係的歪心思。

交易合作最忌諱產生不該有感情,動心就會動情,動情則失智,失智則難以理性地處理這段關係。

乃至兩人延伸而出的人際關係,如果不能理性應對,隻會亂套。

今天中午在法餐廳,白思嫻的話固然尖銳刺耳。

那些詆毀賀硯庭的話,她一個字都懶得聽,更是連標點符號都不信。

可那最最刺得她生疼的一句話還如繞耳畔——

“還真把自己當家主夫人了不成,這一切你心知肚明不是麼?”

唯獨這番話,她做不到選擇性耳鳴。

因為這是事實,她的確心知肚明。

常規的婚姻要經曆漫長的交往期,確認彼此合拍,甚至矢誌不渝,才會步入婚姻。

就算是不以感情為載體的商業聯姻,也要有周密計議和條件的協商,彼此等價交換,才可能天長日久。

她與賀硯庭的婚姻有什麼。

有的恐怕隻是賀硯庭對她一時興起的憐憫罷了。

如果這場鏡花水月的美夢注定會破碎。

她也沒有彆的奢望,隻覺得能夠和他做好朋友也是很好的。

又是發好

人卡又是做好朋友的。

賀硯庭不禁莞爾,更已然確認她是酒醉未醒還在說胡話,也懶得搭腔,隻是見她腦袋一個勁往下沉,抬手托住了她的下巴,順勢迫近稍許,手臂托住了她膝窩,不由分說將人打橫抱起。

“風大,該回房了。”

小姑娘許是也已經吹夠了夏夜的風,賞夠了遼闊的夜空,被驀然抱起倒也沒有抗拒之意,兩隻軟玉般的胳膊還順勢摟上了他的脖頸,以一種挺舒服的姿勢被他公主抱著回了屋。

身子被他擱置在巨大的軟床上,搖搖欲墜,坐也坐不穩。

他隻好取來靠枕讓她倚著,順帶也端來了那碗尚且溫熱的醒酒茶。

瀾姨果然沒有叨擾,隻將煮好的醒酒茶連帶托盤擱在主臥門口。

他端坐床沿,麵容平靜雅貴,好商好量:“瀾姨給你煮的,喝了不難受,聽話。”

這麼多年,他獨來獨往慣了,彆說哄女人哄孩子,照顧醉鬼也是絕無僅有的體驗。

頭疼自然是有些頭疼的。

尤其是她雞同鴨講的狀態,他甚至不確定她能不能聽懂。

然而施嫿的表現卻乖得渾然超乎預想。

她就著男人喂至唇邊的瓷碗,咕嚕嚕喝了幾大口,很快就喝下四分之三,而後鈍鈍地搖了搖頭:“不、不喝了,飽。”

賀硯庭也不再勉強,將瓷碗放置一旁了。

原以為哄這小醉鬼喝下去不是易事,沒想到這樣順利。

她喝完便倚著綿軟的靠枕,半倚半躺著。

賀硯庭順手將絲綢被替她蓋上,施嫿眨了眨眼,身子一動未動。

被子是珍珠白的,泛著一層珠光感,襯得她巴掌大的小臉粉撲撲的,倒顯得比在露台上乖巧了不少。

然而這份難能可貴的乖巧沒能持續超過一分鐘。

她的胡話又繼續了。

糯糯的嗓音斷斷續續,好似透著一點傷感,但更多的仿佛是自我疏導般的釋然。

“做好朋友也蠻好的,友誼地久天長,賀硯庭,你行行好,答應我好嗎,以後我們就是天下第一好的好朋友了……”

男人坐在床沿,被她磨得無奈。

這樣亂七八糟的醉鬼胡話,他根本沒法接。

施嫿等了幾秒,沒等到他的回答,顯然是失了耐心,一把扯住了他的手腕,輕輕晃了晃,細若蚊喃的嗓音透著撒嬌的意味:“好不好,可以答應我嗎?”

賀硯庭啞然,抬手揉了下眉心,難得頭疼。

撒嬌的施嫿是他不曾見過的,卻不想竟這樣磨人。

“答應你。”他唯有妥協,修長冷白的手指替她整理著淩亂的鬢發,將這些柔軟的碎發從她臉頰上一一撇開。

兩人的呼吸倏然之間貼得好近。

他的鼻息是溫熱的,染著幾許清冽的雪鬆香,她的吐息之間卻飄蕩著甜膩的楊梅酒香,兩相勾纏在一起。

施嫿的大腦一刹那陷入茫茫的空白。

本就

混沌的意識迷離不清,唯獨隻餘下一個念頭,這個男人……未免也太溫柔了。

外界口中的他冷淡禁欲,不通人情,甚至還給他取了活閻王這樣滲人的諢名。

施嫿原也很怕他。

在那個重逢的雨夜,她甚至連話也不敢說,隻覺得和他同坐一台車都是一種僭越,何其難熬。

可隨著這段時間以來的相處。

他分明,很溫柔。

雖然這份溫柔是透著冷感的,但於她而言已經足夠了。

足以一點一滴將她的理智被蠶食殆儘。

越是深陷,就越是不安。

那股被她藏在心底壓製已久的獨占欲又一次不知死活地鑽了出來。

剛剛得到允諾的欣喜轉瞬就被另一層心情覆蓋。

什麼天下第一好的好朋友……

這是幾年後的事情了。

她現在顧不得這許多。

她現在隻想知道賀硯庭是不是對其他女孩子也這樣溫柔。

很想知道。

她太想知道了。

旁的女孩子她沒有見過。

此刻腦海中隻浮現出兩張麵孔。

前者是張揚明豔的梁瑟奚,那樣風格多變的釣係美人,連她見了都挪不開眼,賀硯庭真的不會心動麼。

後者是梁瑟奚口中提及的那位,住在賀硯庭皮夾裡的神秘少女。

黑頭發,大眼睛,華裔麵孔。

這是她目前獲知的全部信息,所以腦海中這張臉,隻有一個朦朧的輪廓,雖然看不清五官,但已然透出懾人心魄的美。

那個少女,會是賀硯庭的初戀嗎。

如果Cersei的記憶沒有差池的話,不過就是兩三年前的事情。

這樣短的時間,他想必還沒有放下這個人。

那種比麵對梁瑟奚明目張膽的愛慕時更加酸澀難耐的滋味溢滿了胸腔,一霎間連喉嚨口都是苦澀的。

喝過醒酒茶,她此刻介於半醉半醒之間。

七分醉,三分醒。

她忽然仰起臉一瞬不瞬地凝著他:“賀硯庭,既然咱們現在是天下第一好的朋友了,可以給你的好朋友看看你的皮夾麼?”

她嗓音天生軟糯,隻是此刻透著濃厚的鼻音,音色因酸澀而顯得濕漉,又因著是提出一個很不合理的請求,還染上了幾分刻意撒嬌的意味。

她是提心吊膽而垂死掙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