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把注意力從電腦處抽離，轉頭卻瞥見韓烈若有所思的目光。
“您是說被子嗎？”江辰恍然大悟，“大概是習慣了，覺得疊成這樣順眼。我沒當過兵，大學倒是軍訓過半個月，疊得不好讓韓首長見笑了。”
“沒有。”韓烈說。
江辰：“啊？”
韓烈：“疊得不錯。”
“哦，多謝誇獎。”江辰實在捉摸不透這位的心思，本著少說少錯的原則，繼續乾活去了。
韓烈話少，和江辰說完兩句話便緘口不言了。
江辰查資料的時候偶爾瞄一眼韓烈，發現韓首長安靜坐在椅子上，手裡拿著手機，一邊飲茶一邊看手機屏幕。
那眉目冷峻的模樣，正襟危坐的姿態，讓江辰不由得有些好奇他的手機裡都是些什麼內容。
江少宇玩累了，小跑過來。
經過韓烈身邊的時候，小孩停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扭頭看了韓烈一眼。那神情，跟他爸爸如出一轍。
發現韓烈沒有理他，又趕緊把頭扭回來，奔向了電腦前的江辰，雙手合抱住他的大腿：“爸爸抱！”
江辰放下了手裡的工作，把這個粘人的小團子抱了起來：“小宇怎麼了？”
“想找哥哥玩。”江少宇軟軟道。
江辰好笑地親了親他的臉頰，小孩都是懂得趨利避害的，韓烈的氣場太強，儘管先前韓烈救了他，讓他意識到這個叔叔不會傷害他，但那種難以忽視的氣場難免會讓兒子感到害怕。
再說他要跟韓烈談工作，可能沒辦法很好地照顧到小宇。
權衡之後，江辰抱著小宇起身，對韓烈說：“韓首長，我去一下隔壁，讓我的鄰居照看一下小宇。”
韓烈微微蹙眉：“他母親呢？”
江辰麵色不變：“我也不知道小宇的媽媽是誰。”
韓烈微怔，見江辰容色坦然，心下稍安：“抱歉，我不該問。”
江辰還未開口，江少宇就抱住爸爸的脖子，扭過頭對韓烈說：“小宇有爸爸就夠了。”
那神情，又是驕傲又是傲嬌。
江辰被他逗樂了，迎合道：“是是是，爸爸有小宇也夠了，小宇是爸爸的好寶寶。那韓副院長，您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韓烈頷首。
江辰把江少宇托付給劉姐，具體的情況一時半會說不清，隻告訴她家裡來客人了，有些不方便。
劉姐爽快地接過江少宇：“沒事，你忙你的，小宇在我這你就放一百個心。”
“謝謝劉姐。”
江辰道了聲謝便回屋繼續接待韓烈，韓烈見他回來了，忽然對他說：“你家很乾淨，布置得很好。”
江辰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又誇他，隻得賠笑：“過獎。”
“請了鐘點工？”韓烈問。
江辰察覺到了什麼，連忙道：“沒有，其實平時家裡也挺亂的，畢竟有個小孩。這不是公司給我放了一星期的假期，昨晚有空就整理了一番。”
韓烈微微頷首，不再深究，轉而問起合作項目的問題。
江辰心裡狠狠鬆了口氣，韓烈不愧是優秀的科研人員，居然嚴謹如斯。跟他談話，就像在刀尖上行走一樣，容不得半點錯漏。
一個單親爸爸的家自然不可能太過整潔，正常人又要上班又要帶孩子，很容易顧此失彼。而且以他的經濟狀況，不像是會經常請鐘點工來打掃房間的。這每一個看似尋常的問題，他要是答錯一個，整個邏輯就崩了。
江辰頗感後怕，還好他沒有任何歪心思。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裡，他愈發儘心儘責，把接下來跟合作相關的工作都跟韓烈一一敲定。
不知不覺已經六點了，該討論的基本已經討論完畢，江辰象征性地問：“韓副要不留下來一起吃飯？”
“不必。”韓烈起身，“不打擾你們了。”
江辰露出了真心實意的笑容：“那我送韓副出門。”
韓烈看了他一眼：“韓烈。”
“啊？”
“我的名字。”韓烈淡淡道，“這裡不是研究院，你也不是我的下屬，叫我名字就行。”
江辰從善如流：“韓烈。”
韓烈垂首看了一眼江辰，他的目光深遠，像是透過江辰在看其他什麼東西。很快，他轉過身，先江辰一步打開房門。
入秋之後，黑夜來得越發早了。
等候韓首長的車就停在樓下。
韓烈忽然在車旁站定，昏黃路燈下他的身姿挺拔。
“那個公式，是你故意寫上去的吧。”韓烈的聲音像是晚風裡混雜的泥沙，冰涼又叫人刺痛。
江辰咽了口唾沫：“何以見得。”
韓烈側目，卻未回頭：“你不像是會犯這種低級錯誤的人。你知道我為什麼知道這份策劃案不是崔建業寫的嗎？”
“我不知道。”
“因為他在強行解釋，他想把柯西不等式融入策劃案裡，反而因此暴露了他的愚蠢。”韓烈說完便上了車。
江辰停在原地，目送研究院的車遠去，眼底驚疑不定。韓烈是在提醒他不要耍小聰明，還是……
不論如何，這個人太可怕了，還是離他遠一點為好。
晚上，江辰接到了林總的電話。
林總先是寒暄了一番，還問起他跟韓副相處有沒有障礙。江辰一一作答，然後才問林總有何貴乾。
“我知道明成你有一個星期的休假時間，但是你剛剛升任經理，崔建業手頭的工作你得儘快交接。我也知道現在跟你提這個很討人嫌，但我也是為了你之後的工作順利開展才給你打電話。”林總不愧為人精，深諳交流的藝術，話裡話外都是站在江辰的立場分析，最終的目的雖然是讓他結束休假去上班，卻也令人沒法生厭。
江辰把滾到腳邊的積木還給小宇，隨後對林總說：“謝謝林總，我明天就去上班。”
“那就好，明成，你也看到了，嚴董和韓副今天都親自到了會議室，他們一位是公司董事長，一位是軍部舉足輕重的人物。他們能來，可見對這項合作十分看重。你好好乾，把崔建業留下的爛攤子收拾好，將來必定大有可為。”林總鼓勵道。
江辰笑笑：“借您吉言。”
放下手機，江辰抬步走到江少宇身邊，跪坐在卡通地毯上。
江少宇牽起爸爸的手指，靈動的眼睛裡滿是興奮：“爸爸看，好看不？”
江辰莞爾：“好看，隻要是小宇搭的房子，都好看。”
“爸爸就住在這裡，小宇跟爸爸住在一起。劉阿姨住在那，大東哥哥和小東哥哥住在那裡。”江少宇煞有其事地指著每一層樓進行分配，那專注的表情太惹人憐愛了。
江辰目光柔和地注視著他，輕聲問道：“小宇，假如有一天小宇的媽媽出現了，她要帶小宇走，小宇會怎麼辦？”
每次被人問起小宇的媽媽，江辰心底都會生出隱隱的不安。他不知道小宇的媽媽是誰，不知道她是生是死。但萬一小宇的媽媽出現了，他篤定自己絕對不會把小宇交出去。
小宇是他的兒子，他傾注了父愛，誰也彆想把他奪走。
“爸爸？”小宇不安地抓住爸爸的衣袖，“小宇隻要爸爸。”
江辰恍然，對上小宇的目光，竟感覺到一陣臉熱。他忙把寶貝兒子抱進懷裡道歉：“對不起小宇，爸爸不該問你這種問題。”
江少宇捧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爸爸，為什麼我沒有媽媽呢？大東哥哥和小東哥哥喊劉阿姨媽媽，那我可以喊劉阿姨媽媽嗎？”
江辰嚇了一跳：“可不能亂喊，爸爸可不想被劉阿姨的老公暴打。媽媽是生你的人，寶貝，你不能這麼喊彆人的媽媽。”
江少宇更加困惑了：“可我是爸爸生的啊，所以我應該喊爸爸媽媽嗎？”
江辰搖頭失笑：“你出生前在媽媽的肚子裡待了十個月，每個孩子都是這樣出生的，以後你就知道了。”
江少宇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追著江辰問了好些個問題。
讓江辰驚訝的是，這孩子竟然還問起了韓烈。
江辰解釋道：“韓烈叔叔是副院長，他是在為了造福人類而努力。所以小宇遇到危險，他才會挺身而出，救了小宇。”
江少宇憧憬道：“我也想保護爸爸，我可以當副院長嗎？”
“等小宇長大了可以當科學家，但是小宇要努力，科研人員可不是那麼好當的。你得有聰明的頭腦，恒久的耐心，才能完成科研任務，才能造福大家啊。”江辰摸摸兒子的頭，心像被泡在蜜罐裡一樣甜。
這麼可愛的兒子誰不愛呢？
父子倆溫存了一會兒，江辰還是告訴他：“小宇，爸爸明天就得去上班了。公司臨時出了點狀況，爸爸明天不能陪你了。”
江少宇扁了扁嘴，有點委屈。
江辰心疼地摸摸他的頭：“爸爸答應你，賺錢給小宇買玩具，買最好的。”
“小宇不想要玩具。”江少宇低著頭，泫然欲泣。
江辰問：“那小宇想要什麼？”
“爸爸給小宇講故事吧，小宇想聽。”
江辰心一軟：“好。”
臥室裡開了一盞小夜燈。
江辰摟著昏昏欲睡卻不舍得睡著，拚命瞪大眼睛的江小宇，給他講懶懶熊的故事。
青年聲音慵懶溫柔，和夜色一樣迷人。開始江少宇還會問好多個為什麼，但很快，他的眼皮開始打架，在爸爸柔和的聲音裡逐漸沉入夢鄉。
江辰淺淺一笑，抬手關掉了小夜燈。
燈光暗了下去，小夜燈的燈芯殘留著明滅的微光，也在江辰的低吟中融入黑暗。
一夜好夢。
第二天，江辰來到公司，發現一路上都有人在偷瞄他。
難道他當上經理的事這麼快就傳開了？
也不對啊，古往今來的慣例，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崔經理隻是個部門經理，除了銷售部的人會關注之外，其他部門的同事多數對他撤職的事不感興趣。
江辰暫且把疑惑壓下，稍稍加快了去辦公室的腳步。
他得回自己的辦公室把屬於他的東西搬走。
“砰砰砰！”
一進門，迎接他的是漫天的禮花，繽紛的彩帶雪花一般簌簌落下。
“恭喜魏經理新官上任，大家鼓掌！”池仁喜氣洋洋地說，他帶頭鼓掌，緊接著同事們也跟著鼓起掌來。
掌聲經久不息。
江辰臉上也多了幾分笑意：“謝謝大家。”
池仁拿掉江辰頭發上掛著的彩帶，正色道：“明成，我們在崔扒皮手底下過得那叫一個苦不堪言，可惜崔扒皮積威深重，我們沒法反抗。是你，你是電，你是光，你帶領我們走向新的篇章，帶領我們翻身農奴把歌唱！”
江辰失笑：“你彆這麼誇我，我的尾巴都快翹上天了。”
池仁擺擺手，煞有介事地對江辰說：“你彆以為是我誇大其詞，是我們真的把你視作救世主。不信你問問他們，他們哪一個沒受過崔建業的欺負？”
眾人紛紛點頭響應。
“我能當上經理，離不開大家對我的幫助。”江辰大方收下了眾人對他的祝賀，“今天是我擔任經理的第一天，說實話，我很惶恐，畢竟我才剛來公司不久，各位論資曆，都算的上是我的前輩。”
“哪裡哪裡。”眾人嘴上這麼說著，心裡卻頗為受用。
江辰笑意更深：“既然大家都這麼高興，這樣吧，今天我做東，請大家聚餐，希望大家捧場。”
池仁第一時間舉手：“算我一個，明成的慶功宴我哪能不去？”
附和者眾。
饒是最討厭江辰的王磊，也不得不做做樣子，表示自己一定會參加。
“明成，不如把你家寶貝也帶出來吧？”池仁慫恿道，“我們都知道你有個寶貝兒子，可大家都還沒見過呢。”
“是啊是啊，明成你把兒子一起帶上吧！”同事們也覺得不錯。
江辰遲疑道：“聚餐帶孩子不太好吧，而且他比較怕生。”
池仁嘿嘿笑道：“孩子就是要多見見生人，以後膽子才能大些。放心吧，大家都是同事，你兒子就是我們大家的……”
“嗯？”江辰挑眉。
池仁咳嗽一聲：“乾兒子！”
江辰：“這還差不多。”
慶功宴是安排上了，不過該做的工作還是要做。
江辰去了一趟經理辦公室，才發現裡麵的東西都已經被搬空了。更讓他詫異的是，林總竟然就在辦公室裡等他。
江辰連忙把手裡的東西放到一旁：“林總，您怎麼來了？”
林總笑吟吟的：“來看看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你剛來公司不久，讓你當經理確實有些難為你了。但是公司相信你的能力，我們也不願意看到有能力的員工在基層浪費才華。”
若是普通的員工，林總自然不會親自跑這一趟。可他看得明白，在會議室上，嚴董明顯對江辰欣賞有加，之後更是直接任命他接替崔建業的職務。
這等殊榮加身，他不得不對江辰上心。
江辰對林總的盤算心知肚明，不過他並不反感，相反，他還有種很親切的感覺。
上一世，他便是在這些看不見的刀光劍影中摸爬滾打，比起江家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家夥們，林總已經算很和善了。
江辰謝過林總，親自為林總倒了杯咖啡。
林總擺擺手從辦公椅上起身：“明成，今天是你第一天上任，工作上的事我就不多說了，有一點我還是要提醒你，身處高位，就更要學會心如磐石，不要輕易被一些小風小浪打垮。”
江辰眸色閃了閃：“我知道了，謝謝林總提點。”
林總走後，江辰反複思考林總最後那句話，總覺得他話裡有話。
思忖間，他的手機響了：“喂？”
“明成，是我，張溪涼。”他的聲音總是這麼充滿活力。
江辰嗯了一聲：“有事？”
張溪涼：“中午有空嗎，一起吃個飯？你不是剛升職嗎，我請你，就當慶祝你升職了。”
江辰把玩著馬克杯的手柄，沉默片刻說：“我晚上有個慶功宴，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來吧。”
張溪涼忙不迭答：“好啊好啊，不過午飯和晚飯又不衝突，我們可以中午慶祝完晚上再慶祝！”
江辰：“……”
他委婉地表示：“我中午可能要在食堂吃，我剛接手經理的工作，我想多花點時間熟悉熟悉。”
“這樣啊，那都聽你的。”張溪涼的語氣難掩失落，“晚上在哪裡聚餐，給我個地址和時間，我一定準時到。”
江辰剛剛和同事說慶功宴的時候還沒想好去哪，本想慢慢查，看哪個飯店口碑好就去哪個。反正他跟同事們的辦公室就幾步路的距離，說一聲就行了。
但是現下張溪涼問起……
他隻好說了個知名度頗高的飯店：“賞味盛景，七點左右，我到時候把房間號發給你。”
“好，”張溪涼問，“你要怎麼發給我，不如加我的微信吧，微信發我房間號如何？”
江辰好笑道：“我打算用短信。”
張溪涼裝模作樣：“短信我怕收不到啊，萬一被手機管家攔截了可怎麼辦。”
江辰隻好答應：“那我加你，你的微信號就是這個手機號嗎？”
“對，昵稱叫張大大，加我秒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