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棉花糖(2 / 2)

“嗯。”韓烈頷首,“不需要你做什麼,你陪我去就行了。”

“哦。”江辰眼觀鼻鼻關心,決定做一個安靜的小跟班。

繞過彎彎曲曲的小路,韓烈帶著江辰來到一處民房。

房子看上去和這個村子一樣,十分簡陋。牆上的膩子不知道多久沒有翻新,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韓烈麵色肅然,他放慢了腳步走到房屋門前,抬手敲了兩下。

裡麵傳來一個蒼老的女人聲音:“誰啊?”

“張嬸,是我,韓烈。”韓烈一貫冰冷的語氣多了幾分溫柔。

很快門被打開,中年女人走了出來:“是小韓啊,快請進來!”

江辰注意到,她的眼睛毫無神采,一直隻看著前方。

他不由得看向韓烈,韓烈向他點了點頭,他瞬間會意——原來女人是個瞎子,她什麼都看不見。

韓烈提著禮品走進房門,江辰也跟著走了進去。本就不大的屋子頓時顯得更加狹窄,江辰幾乎沒地方落腳,不得不貼著韓烈站著。

他的動靜很快引起了張嬸的注意:“小韓還帶了朋友來嗎?”

“嗯,”韓烈把禮品盒放在桌上,“他是我的下屬。”

張嬸嗬嗬一笑:“乾嘛說得那麼冷冰冰的,下屬怎麼了,下屬就不能是朋友了?來,你們快坐,我給你們倒水喝。”

“謝謝阿姨。”江辰道謝。

張嬸的動作霎時頓住了:“你,你是小江?這麼多年都沒看到你,阿姨還以為你再也不會來了!”

江辰微微蹙眉:“阿姨,您認錯人了,我不是江辰。”

“認錯人了?”張嬸茫然地看著前方,“我認錯人了?怎麼會呢?”

韓烈拍了拍張嬸的肩膀:“他叫魏明成,是我剛聘請不久的顧問。”

“這樣啊,那,那小江呢?他都好久沒來了……”張嬸的語氣難掩失落。

“他啊……”韓烈看著江辰,“會來的,總有一天他會回來見您的。”

韓烈不善言辭,張嬸總愛問他找對象生孩子了沒,他每次都嗯嗯啊啊地敷衍過去。

這次也一樣,沒寒暄幾句,他就挽起袖子去門外拔雜草去了。

“阿姨,”江辰見韓烈離開,趁機詢問,“您是韓烈和江辰的什麼人?”

張嬸慈祥地笑笑:“他們是我兒子的戰友,他們都是好孩子。小韓雖然嘴上不說,可阿姨看得出來他喜歡小江。小江呢,性情溫和,對待彆人又謙遜有禮,赤誠熱心。可惜,幾年前小江就不見了。這麼多年過去了,小韓不肯找彆人,阿姨實在不忍心看他這麼孤身一個人,和他談過好幾次,每一次都不歡而散。”

江辰環顧四周:“您說您的兒子和他們是戰友,那他人呢?”

張嬸指了指門外:“他就在那棵杏樹下。”

江辰喉頭一哽,他現在才明白,原來阿姨的兒子已經去世了。韓烈和他會來,是為了照顧戰友的母親。

“我……想去看看他可以嗎?”江辰問。

張嬸點點頭:“去吧,他老是待在那,肯定也很想見見彆人。”

江辰起身走向杏樹,在杏樹旁看到了一方矮矮的墓碑,上麵寫著:“愛子張嘯元之墓。”

“他很愛笑,也很喜歡和彆人說笑話,是我們團公認的開心果。他比較胖,笑起來嘴角有兩個梨渦,江辰最喜歡在他笑的時候戳他的酒窩,然後兩個人一起哈哈大笑。”

韓烈的聲音仿佛從另一個世界傳來,和他隔著一層薄膜。他的腦海中似乎閃過一個人的模樣,可很快又隨著潮水流向不可追溯的遠方。

好半晌,江辰才回過神來,他深吸一口氣問:“他是怎麼死的?”

“我跟江辰還在當兵的時候,遇上了一次洪災,我們這些人全都去了抗洪一線。當時,堤壩被衝毀,必須用大量沙袋配合推土機對潰堤決口的急流進行阻截。”韓烈用它獨有的聲線描繪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搶險救災,“沒有猶豫,我們所有人扛上沙包就往河裡衝。水流湍急,人力根本無法阻止,我們被水流逼退數次,不得不退回岸上。”

“初步定下的方案是必須先組成人牆,給後麵人打樁固定、充填沙袋爭取時間。圓圓說他噸位最重,自己扛了四個沙包衝進去當前鋒,我們沒攔住他。但他的確憑一己之力,為他身後的戰友們生生開辟出一條通道。但他自己也精疲力儘,沒能扛住急流,被水流衝走。”韓烈啞著嗓,“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不行了。”

江辰心旌搖曳,急忙問:“他算是烈士吧,不是應該有撫恤金嗎?為什麼烈士的家人卻住在這麼破舊的地方?”

韓烈解釋道:“張嬸把撫恤金捐給了救災基金會,她說這是她能為圓圓做的最後一件事了。我來過許多次,張家村的民風淳樸,張嬸人緣也極好,我打點過了,讓村長和其他村民多多照看她。逢年過節我會過來看一看,我嘴笨,不會說話,倒是江辰很能哄張嬸開心。否則也不會這麼多年了,張嬸還對江辰念念不忘。”

江辰聽罷,心底發酸。

他可以想象得到,張嘯元的死給張嬸帶來了多大的痛苦。

“她的眼睛……”江辰看向韓烈。

“是哭瞎的。”韓烈說。

有那麼一瞬間,江辰鼻頭酸澀,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從他心底湧上來。

他咬牙忍住了淚意,故作輕鬆地問:“你把我帶到這裡來究竟想做什麼?”

韓烈拍掉手裡的草屑:“我一直懷疑你就是江辰,但就在剛才,我確認你不是他。”

“為什麼?”

“如果是他,就算再恨我,再有不得已的苦衷,也不會狠得下心對張嬸說謊。”韓烈苦笑,“江辰這個人,你看他仿佛無所不能,刀槍不入。可實際上,他的心跟棉花糖似的,又甜又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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