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夫人是個很和氣的人,縱使內心看不上她這個兒媳,也不會擺在臉上,對她仍然如其他媳婦一樣,平時也是優雅從容,雍容華貴,所以很長的時間裡,她都謹慎地崇敬地服侍著婆婆,渴望得到她的喜歡。
有一度,她幾乎以為自己做到了,可是大嫂懷孕,婆婆便將家中事務交給了弟妹;她懷孕,婆婆能乾脆果敢地作主打掉,以及……放她在清雪庵,匆匆趕回家中等待大嫂臨盆。
那種輕視與不屑,甚至不是刻意去做的,而是自然就流露出來,而且陸夫人本人還不會發覺。她還會覺得,哪怕這個兒媳樣樣不如自己的意,她也不曾苛待。
“京城名醫聚集,陸大人來錯地方了。”她說。
陸璘靠近一步,將手撐在了她診台前,急道:“我知道,但她不讓,京城僅有的幾個兼做醫婆的穩婆家中也找過,可她們醫術實在一般,並不見效,隻有你
能看,我求求你。”
他這樣說,施菀便明白大致是什麼病。
女子看中名節,稍有事關隱私的便不讓大夫看,更何況是陸夫人那樣的貴夫人。
陸璘繼續道:“府上的老人說是癰疽,我來時,她已不能下地,全靠大夫把脈之後開的湯藥支撐,我甚至不知她能不能熬到現在,菀菀,我知道你不願去京城,但我實在沒辦法將她帶來這裡,求你隨我去救救她。”
癰疽便是毒瘡,有嚴重的,會在背上生起駝背一樣大的腫塊,然後腐爛,化膿,需及時除膿,以藥內服外敷,方能好轉;若不成,則會深入筋骨髓及五臟,最後血枯而死。
這病並不是絕症,特彆是在京城那樣的地方,一定有好大夫可以治好。可陸夫人既然不能下地,毒瘡也許就生在臀股上,這是容易生癰疽的地方,她那樣的身份,絕不會讓大夫來給自己醫治,甚至京城的名醫礙於名聲,也不敢去給她醫治,如此便隻有等死。
施菀捏了捏自己手中的筆,回道:“普天之下,不知有多少性命垂危的女子需要人救治,我不可能滿天下跑,我隻是個普通大夫,著實管不了京城的事。”
陸璘半晌無話,久久看著她。
最後他低落道:“你是不是討厭她?還是……因為我,因為不想和我扯上關係,所以不願去救她?”
施菀有些煎熬,內心裡,她做不到像表麵那麼無動於衷。
她的確因陸夫人而失落,而悔痛,覺得自己太傻太無知,但她不願任何一個人死,也從沒有試過,眼看病人死在自己麵前而不去試圖救治。
她語氣頓澀地回答:“我隻是去不了京城,我是安陸的大夫,藥鋪裡還有許多事。”
“那如果要讓你去京城出診,需要多少錢?一百兩?兩百兩,或者一千兩?你是開藥鋪的,總要掙錢是不是?如今你就當不認識我,我隻求你救我母親性命,價任你開,好不好?”他近乎哀求地問。
施菀沉默著不出聲。
不知過了多久,他頹然道:“京城太醫局每兩年會在秋季開設岐黃班,選拔各地名醫進去學習,半年後考核,優秀者可進太醫局成為禦醫,當然,就算不做禦醫,也能在那裡學習半年,教學的都是太醫局的人。今年也有,我知道你會願意的,對不對?你去了京城,我送你進去。”
施菀不由抬起頭來,怔怔看向他。
可以說,太醫局聚集著天下間醫術最好的大夫,入選岐黃班的學子,也是各地名醫,在那裡學習半年、瞻仰名醫風采大概是所有大夫夢寐以求的
事。
“菀菀,以我對你的了解,若是彆人,你一定已經答應了,我知道你不願嫁給我,但我總想著,你應該不至於恨我到如此地步是不是?”他在她麵前道。
施菀無奈開口:“我……想想。”說完她站起身來叫枇杷:“張員外家的老夫人下午是要針灸對吧?帶好東西,我們走吧。”
枇杷應了一聲,連忙帶上東西陪她一起出去了。
藥鋪裡安靜下來,彭掌櫃幾人假裝沒看到這些,還低著頭忙著自己的,陸璘一動不動站在診台邊,熬著時間,如同熬著母親的性命。
是他當初傷她太深吧,所以她對他才這般抵觸。
從前母親對她也沒有表麵那麼好吧,要不然以她的性情,應該一開始就同意了。
她對京城的排斥,對他的排斥,超出了他的意料。
……
去張員外家路上,枇杷問施菀:“師父,你怎麼想?”
施菀搖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