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展鵬根本不怕慕若雯, 在他眼裡，這個少女不過是一個黃毛丫頭, 沒多大的本領, 吃過的飯還沒有他吃的鹽巴多。
糊弄她起來還不簡單。
“小丫頭，你還是太年輕了。”季展鵬嘖嘖搖頭，神色輕蔑：“有些事情, 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當初她要不是勾搭隔壁的老光棍，哪來的錢跑出去？如果不是跟著有錢人跑了，她過了苦肯定會再跑回來。”
百年隻覺得這些話怎麼聽怎麼不對勁。
根本毫無邏輯可言。
可其他村民聽了連連點頭。
“是啊, 梅麗長得好看, 又慣會打扮。但她都已經嫁人，還把自己收拾得這麼好, 說她沒有彆的心思有人信嗎？我看啊，她早就看不起季展鵬，早就做下了打算。也是可憐季良，小小年紀就沒了母親, 這作下的孽，全讓他子女受去了！”
“可不是嗎？沒看見隔壁那老光棍張老頭看她的眼神，就是在她離開之後還照顧她女兒，你說他們之間沒點關係，有人信嗎？”
“證據確鑿的事，你們這些小後生就彆管了，哪家沒點事啊, 就這小事鬨得天翻地覆，這人還活不活啊！”
“對啊！季展鵬再沒出息，但是全村的人就他不愛出去鬼混，年輕的時候也長得好看，就那個梅麗不知道珍惜，我看啊，她在外麵肯定不會好過！”
“外麵的人哪有我們這裡的人淳樸啊，都是經曆了花花世界，最是喜歡玩弄人了！要我說啊，那梅麗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季展鵬被這麼一誇，挺起胸膛，擺手大方道：“她不識好歹！有人識好歹！”說著，他看向慕若雯：“我看你年紀小，可能被我那沒良心的女兒欺騙了，這次我就放過你，你賠我們藥錢就可以離開了！”
他以為這次一定能成功，畢竟這少女一看就是還未進入社會的，哪比得像他們這種老油條。
誰知道慕若雯冷笑一聲：“說到底，還是沒有證據，全憑你們揣測？我可不知道我國哪條法律，可以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可以判一個人有罪。”
季良怒道：“你是不是有病啊！大家都這麼說了你還不信！她是我媽，我還不清楚嗎！你一個外人指指點點什麼啊！吵得我一家都不得安寧！”
慕若雯勾起唇角：“那你媽可真可憐。”
季良皺著眉頭：“你什麼意思？”
慕若雯道：“生下了你。”
“你！！”
眼見著季良要上手，百年下意識去護住慕若雯，差點都忘了自己的手臂還受著傷。
還好有人比他反應更快。
是季薇。
全程她一句話沒有說話，麵色冷得像一個死人一樣，直接把她以前不敢動不敢說的弟弟重重地扔了過去，冷聲道：“誰敢碰她！”
那架勢，好像誰敢上前一步，她就會殺人一樣。
明明看起來不過是一個剛成年的少女，愣是把這群大老爺們嚇了一條，連帶著熾熱的天氣都感受不到，陰森森地一片。
百年摸了摸胳膊，嘀咕道：“這天氣怎麼說降就降？”說著，抬頭看了一眼刺眼的陽光，呼吸冷吸一口氣。
他連忙對慕若雯輕聲道：“恩人，我看我們還是離開吧，這地方我老覺得不對勁。”
也許是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了，所以近日他對這些事非常的敏感。
誰知道慕若雯搖搖頭，她一步一步向村長走去，道：“那姓張的人在嗎？”
中年男人，也就是村長愣了一下，不知道怎麼喉嚨一哽，便說出了實話：“在……我這就去讓人叫他。”
很快，一個青年帶著一個半白的老人過來，他看起來六七十歲，撐著拐杖，但是一步一步卻是很穩。
他似乎一點都不驚訝發生了什麼事，問道：“村長叫我來什麼事？”他的聲音帶著老態與滄桑，很符合一個老人的聲音。
季展鵬看見他臉色就難看，似乎想起了被戴綠帽子的屈辱。
村長這才把事情解釋了一下。
張老頭沒想到會是因為這個事，歎了一口氣，看著慕若雯一眼，又看了一眼季良。
半晌，他道：“我都是一隻腳踏入棺材的人了，我以為這事我會帶進棺材裡，沒想到卻會鬨得這麼大。”
季薇捏了捏手心，好像很緊張。
慕若雯道：“張爺爺，當年季薇的母親受了很多不知道真假的閒話，導致她的女兒死後骨灰不能歸家。我想麻煩你能否說出你知道的緣由。”
張老頭恍惚了一下，似乎在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我原本不是魚河村的人，這個想必比我年長的人都知道。”
此話一落，很多村民點了點頭，年輕的也聽說過。更年輕的雖然沒聽說過，但是看自家長輩都認同了，也覺得本該如此。
張老頭繼續道：“我曾經有個妻子，她身體不好，不能孕育，這個村長你是知道的。”
村長點了點頭：“這個我知道，老張當初來我們村子的時候，他的妻子……逝去了有些年頭，再加上他原本的村莊離這裡不遠，所以就聽說了一些。”
一些更為年長的老人也點點頭：“這個我好像也記得，不過時間都過去了幾十年了，也有些模模糊糊了，要不是老張說出來，我差點都記不起了。”
“是的是的，我雖然沒有見過，但是也聽過了一些，不會有錯的。”
張老頭繼續道：“四十年前，我妻子撿回了一個孩子，那孩子皺巴巴的，是一個被丟棄的女孩。”
村長道：“那孩子不是在三四歲的時候就早死了嗎？”
張老頭捏著棍子的手一緊，慕若雯猜出了什麼。
她沒想到，這次前來處理季薇的事情，卻牽扯到了季薇母親的身世。
隻聽張老頭繼續道：“我的妻子身體越來越差，都是因為照顧那個撿來的孩子，於是在那個孩子三四歲的時候，我就偷偷把她帶出去，扔了。”
此話一落，幾乎所有人都震驚了。
他們見識過太多的生下女兒丟棄的，但還是很少見到這種養了一段時間把孩子丟掉的。
這簡直是……不知道怎麼說……
張老頭一臉苦澀，抬頭望著天：“或許如此，我遭到了報應，妻子一聽養女丟了，半夜三更背著我出去尋找，結果就這樣摔進河裡死了。我做錯了……我知道我做錯了……可她回不來了……於是，我按照我丟棄的地方慢慢地尋找養女的下落，終於，在魚河村找到了。”
村長也猜出了他的養女身份。
季展鵬卻道：“你說這個有什麼用？你可憐我就不可憐了！？你妻子早死！你就把我妻子弄丟！你這種老頭來我們魚河村乾什麼！”
村長嗬斥：“閉嘴！聽他說完！”
季展鵬雖然無賴，卻也慫，沒有再說話。
張老頭看著季展鵬，捏著木棍的手越來越緊，“梅麗，便是我丟棄的養女。這些年來，我看著她長大，卻也不敢相認。看著她嫁出去，受的苦，就想到了我的妻子。看著她被一個毫無出息的男人打，我是恨不得拿著刀捅了這個畜生！所以，我給了她錢，給她指了路，讓她離開了這裡！”
“果然是你！”季展鵬麵目扭曲：“我就知道是你！你安的什麼心！非要這樣破壞我的家庭！”
就連季良也一起敵視張老頭：“原來我從小就被罵沒娘教是因為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張老頭狠狠地敲了拐杖：“我為什麼！？你問你爸爸他為什麼一事無成！還要拿自己的妻子撒氣！”
季展鵬根本不覺得打老婆有什麼不對，“我打我老婆天經地義！你還管起我家事起來了！？比起說我！你這種丟棄自己養女的老頭才是最該下地獄！被拔舌根！”
張老頭氣得雙眼通紅：“你這個畜生！你會遭到報應的！你會遭到報應的！”
而魚河村的其他人隻覺得唏噓。
“沒想到那梅麗也是個可憐的。”
“誰說不是，剛生出來就被扔掉，收養了沒兩年又被扔掉，嫁出去之後還過得這麼苦。最可憐的還是她女兒，生錯了地方。”
“張老頭這個人是有些錢，但從來規規矩矩，每個月都會去祭拜自己的妻子，一定不會亂搞。我就說以前誤會了他。”
“最可憐的不是季薇嗎？這麼小一點，就受了這麼多不公，現在人死了還不得安寧。”
季薇隻覺得有些茫然，她拉了拉慕若雯的袖子：“慕姐姐……我想回去……”
此刻，她眼裡沒有了親人，也沒有什麼所謂的爺爺，隻剩下一個人。
這些言論她覺得有些冷，這些人一點都不會覺得自己之前說的話有什麼錯，給彆人帶來了什麼。又哪來的臉，用著這些同情的話對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