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她甚至疑惑宋鶯時到底想做什麼，但無論如何，自她簽下名字按下手印，這個身份就一直壓在她脊梁之上，如影隨形。
接著，她收到一段與鄭奇逸和音樂相關的記憶，隔著不同空間，遙視另一個她的所作所為。
記憶中的她強大而黑暗，無人匹敵，看世間萬物時心底紋風不動，興致寥寥。她輕輕一撥，便可引動萬千。
懷絮注視著另一個自己，就像拇指粗的幼嫩樹苗仰望參天巨樹，她接受了巨樹饋贈的禮物，同時，不可避免地被籠在巨樹的陰影裡。
她擁有了穿梭時光而來的技藝，卻難以成為記憶片段中的她。擁有了技藝，心境如何彌補？
她隻有區區一段記憶，不知道要怎樣變成那個攪弄風雲的懷絮。
就像稚兒幼童拿著寶藏，清楚知道這是難以用價值衡量的奇遇。
奇遇指出她前進的方向，可眼前俱是迷霧。在真正撥開迷霧之前，總讓人腳下不安。
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心情，在未來的她麵前，以及在宋鶯時麵前，懷絮頭次清晰認識到，她隻有十八歲。
“我不知道什麼樣的公司可以簽到你，也不知道你最終會選什麼樣的公司。”
宋鶯時的聲音清脆響起，蘊含讓人鎮定的柔和力量。
“但我知道，哪家你想簽都有的談，都可以簽。”
像溫熱日光流淌而過，撫弄懷絮緊繃的身軀和精神，帶來輕微的灼熱乾燥，懷絮眼睛輕微發漲。
她抬眸，看向宋鶯時。
不等她開口，宋鶯時凝視而來：
“因為你值得，懷絮。”
空氣靜了靜。
宋鶯時屏息望著懷絮，她眼中俱是近似嚴肅的真誠。
不要害怕未來，懷絮。
這句話在唇邊徘徊許久，被她輕咽下去。
某些時候宋鶯時的同理心太強，部分來源於她對細微之處的覺察，以及後天的表演經曆使她對這方麵更敏銳。
因而她會及時感受到一些情緒，就像現在發現懷絮的焦躁不安。
房間久久沒有聲音，宋鶯時扯開唇，輕鬆道：
“噯，是不是我不讓你看公司，你心裡著急呀？你想看我們現在去還來得及，你看了他們，再看後麵大公司給你的條件，就知道我對你多好了。”
懷絮沒有說話。
她佯怒：“你還不說話，是不是不相信我啊？”
懷絮似有若無地嗯了聲。
宋鶯時正要借題發揮，就聽懷絮很輕地笑了下，若有所思道：
“隻是在想，既然我什麼都配得上，為什麼要簽你的工作室。”
“？”
宋鶯時懵了下，兩秒後反應過來，她安慰完懷絮，小破工作室竟然反被懷絮質疑？
用她給的矛，刺她家的盾？
簡直就在指著她鼻子說“你好像不行”。
做個人吧你！
宋鶯時登時怒道：
“那些公司給你什麼待遇，我給雙倍！他們不給的，我也能給。”
-
下午四點，導演組慣愛用的那間會議室。
時印娛樂的經紀人通過旗下藝人容伊，在這裡約見懷絮。
他此行想見兩個練習生，可惜宋鶯時對簽約好像沒興趣，儘管讓容伊暗示了條件優渥還可以繼續談，也沒能成功把人約出來。
因而對剩下這位願意見麵的懷絮，經紀人勢在必得。
懷絮如約而至。
經紀人邊起身打招呼，邊迅速打量真人。
懷絮的條件比他想象中還要好！
懷絮應該是正在訓練，沒有化什麼妝，能看出外貌底子極其優越，絕不是靠桃廠濾鏡美顏撐起來的。
經紀人迅速過了過時印旗下女藝人，以及現在娛樂圈炒作盛世美顏的那批女星，發現哪張臉懷絮都能比一比，甚至仗著年輕和更精致的骨相，完全不亞於她們。
衝著這個，經紀人就滿意了一大半。再加上懷絮的個人業務能力他也跟熟人打聽過……隻要團隊運行得當，舍得花錢，未來兩年連成為頂流也很有可能。
喝了口水，經紀人進入正題，談了談能給懷絮的東西，幾句話後比個手勢道：
“……公司很看好你的未來發展，你的分成比容伊高這個點。另外不說遠的，就目前選秀來說，公司可以給你組織打投，幫你出道。”
他笑了笑：“你的綜合實力很好，但出道看的方麵很多。公司可以幫你和節目組談，時印和桃廠有很多合作，關係不錯。”
懷絮對這個話題不太關心，應了聲，轉而問道：
“以後的發展方向，是你們決定，還是我自己？”
經紀人道：“公司會替你接觸劇本，國內目前還是影視業前景較好嘛，對你的人氣也有利。”
懷絮道：“我不會表演。”
經紀人道：“公司會給你請表演老師。”
懷絮換了個說法：“我不想演戲呢？公司有硬性規定？”
經紀人的表情微妙一瞬，委婉道：“你是想專心寫歌？但國內音樂環境嘛……建議還是按照公司培育方向走。”
時印是業內頭部，不會指著新人接戲賺錢養家，這部分當然有的談，但不是一個練習生可以談的。
經紀人再看好懷絮的潛力，也不會什麼好條件都捧給一個練習生選。尤其新人，慣出來了以後很難帶。
談到這，經紀人明白，今天可能要空手而歸了。
果然，懷絮站起來，頷首道：
“我大概了解了，辛苦你百忙之中來一趟。”
經紀人看著懷絮轉身要走，心底有些遺憾不甘，問道：
“要不要留個聯係方式？錯過時印，你幾乎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業內能跟時印比的公司就一兩家，而選秀方麵，時印這兩年最下功夫。
經紀人還是很有底氣的：
“而且我給你的合同在業內你找不到第二家。”
懷絮轉身，笑道：
“謝謝，我已經有了想去的公司。”
經紀人道：
“可以告訴我是哪家嗎？德娛？”
懷絮沉吟了下：
“我還不知道叫什麼。”
經紀人：？
你怕不是在逗我。
經紀人試探問道：“那他給你哪個數的分成？還是因為不強迫你演戲？”
不知想到什麼，懷絮眸中閃爍輕淺笑意，衝淡她周身的清冷氣息：
“老板很好說話，大概是……要什麼給什麼吧。”
經紀人：？？
他已經確定懷絮在開玩笑了，不再追問，就說說場麵話：
“那挺好，老板這麼好，看來至少你的打投不成問題哈哈哈。”
懷絮思索後道：
“老板她……大概不記得有這回事。”
經紀人：？？？
他忍不住把這個笑話想象成真實存在的公司……
聊不下去了，再聊要生氣了。
什麼糟蹋優質藝人的野雞公司！打投都不舍得給藝人做，小氣巴拉！
這種公司還能搶走他看中的藝人，憑什麼啊？
越想越氣！
-
見完人，懷絮回到宿舍。
本該在健身房的宋鶯時正在宿舍小客廳，懷絮進來，就聽到她有點做作的清嗓子的聲音。
懷絮看過去。
宋鶯時抱著抱枕，也不看她，悠悠道：
“回來了？”
“嗯。”
“聊得怎麼樣啊？”
“還行。”
“答應了？”
“沒有。”
宋鶯時心放回肚子裡，嘴唇揚起來，又很快壓下去，歎了口氣，指責道：
“看看，要不說我把你慣壞了呢，時印的條件都看不上，哪家公司能吃下你？”
所以還不是得來她的小破工作室！
雙倍就雙倍！就現在懷絮的身價，雙倍待遇能有多少？怎麼算也穩賺。
就算是不賺錢的買賣，能把人按在身邊也不錯。
錢？身外之物罷了，又花不完。
宋鶯時悄悄用眼尾餘光觀察懷絮。
餘光之中，懷絮走近些許，在中途停下，坐到另一個單人沙發上。
宋鶯時不小心碰到懷絮目光，下意識躲開，又覺得沒必要躲，大大方方看了回去。
懷絮的瞳孔很美，有一種幽泉般的沉寂靜謐，注視人時，像能把人的魂魄席卷進去。
宋鶯時有些恍惚，看到懷絮玫瑰般的紅唇開合：
“宋總給我什麼待遇？”
！
說這個宋鶯時立刻就精神了，二話不說起身拉懷絮：
“走。”
“去哪？”
“找後勤要手機啊，聯係我助理，你想要什麼給你什麼。”
說著，宋鶯時拖著懷絮向外走，生怕懷絮反悔般。
身後傳來一股拉力，將她定在原地。
“還沒說完。”
宋鶯時揚眉回頭看向懷絮，笑容意氣飛揚，恣意鮮活：
“那你說，不管是什麼，我說話算話。”
懷絮被她明亮的笑晃了眼。
也因此，堅定心頭有些朦朧的想法：
“待遇對等你工作室正常標準。我的要求是……”
望著宋鶯時的豔絕眉眼，懷絮一字一句道：
“解除上一份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