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想到這,顧米看向佩兒的目光卻不是憐惜,而是探究。
不要怪她想太多。
但泥濘的黑暗裡真的能開出一朵潔白的花朵嗎?
敏銳地注意到顧米的視線,佩兒撫摸著掌心裡的那幾片屬於母親的鱗片,垂著頭,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艾佛裡受老村長的委托,騎著獅鷲獸過來叫程可等人出去幫忙。
“外頭的氣溫開始逐漸升高,鎮長大人擔心如果沒有及時打掃的話,戰場上那些屍體會腐壞掉,讓我來叫你們一起前去幫忙。”
“來了。”程可感受了一下,確實能明顯感覺到剛剛還很寒冷的氣溫開始逐步回升,而且回升速度有點過快了,便急忙起身跟著出去乾活,順手拉上了兔小思跟江曉筱等人。
隻剩了顧米與佩兒在屋內。
顧米本是想跟著一起去的,卻被艾佛裡與程可他們聯手製止:“彆,隻是打掃戰場而已,這事兒我們已經乾得很熟練了,不用再麻煩領主大人您,您還是留在屋裡好好歇歇吧。”
要說全領地內誰最忙碌誰最累?
不是天天忙成狗的老村長,而是忙到比狗還不如的顧米。
至少人家狗狗每天還能得到充足的睡眠,而顧米從大災難降臨以來,每日睡眠時間能超過三個小時都是走運,即便能用技能驅散疲憊等負麵狀態,可精神上累積的疲勞不是那麼容易被驅逐的。
所以當與魔物跟亡靈大軍的戰鬥一結束,氣溫開始回暖,這場大災難進入結束階段,顧米就被所有人趕著去休息了。
剛剛程可等人之所以會在屋裡待著。
除去雪化之後溫度確實很冷,需要避避寒之外,也有監督顧米不能偷跑出去工作的意思在。
即便她們現在要離開去乾活,也不允許顧米也跟著去。
他們也是很能乾的。
不需要事事都依靠領主大人。
屋內的人大部分都走了以後,陷入了一陣短暫的寂靜裡。
顧米似乎是真的累了。
直接向後躺下,倒在撲了許多柔軟獸皮的地麵上,閉目養神。
而水缸裡的佩兒在沉默了很久之後,突然雙手撐著水缸邊緣,小心翼翼地爬出來,落地的魚尾變成兩條細細的人類雙腿,一步一步,悄無聲息地走向閉著眼睛的顧米。
在兩人的距離拉進到一米之內後,佩兒腳步一頓,乾脆原地蹲下來,雙手擱在膝蓋上,歪著腦袋打量似乎在睡覺的顧米。
“您不信任我嗎?”她小小聲地問,空靈魅惑的嗓音回蕩在安靜的屋內,顯得格外好聽。
“如果我不信任你,也不會讓你跟我打配合,一起乾掉魔物們的指揮官了。”顧米眼睛都沒睜開,懶洋洋地回複道。
“那您為什麼不覺得我是個好人?”
明明是質問的話,佩兒仍舊說得綿軟,活像是一隻純潔無辜的小綿羊一般。
可顧米知道。
鮫人是會故意以美妙的歌聲與無害美麗的外表引誘獵物,讓它們在迷醉之中自動湊近,再用鋒利的爪牙凶殘地將其撕碎的物種。
若以動物分類來形容他們。
那麼鮫人肯定是當之無愧的肉食性動物。
在這種前提下,相信一條鮫人是純潔美好的?
那就跟相信獅子永遠不會對自己的獵物起殺心一樣可笑。
所以,在佩兒問出這個問題之後,顧米便睜開雙眼看她,平靜地反問:“你是嗎?”
佩兒笑了,她誠實地搖搖頭:“不是。”
如果她真有自己表現得那麼善良單純,早就不知道在逃亡的路上死了多少次了。
“我很喜歡這裡。”蹲久了腿麻,佩兒乾脆坐下來,雙手依舊維持著環抱膝蓋的姿勢,似乎想給自己一點安全感。
“這裡沒有人會對我鮫人的身份露出什麼奇怪的眼神,也不會對我乾什麼壞事,大家對我就像是對待著一個普普通通的同類,而不是一件商品,一個異族人,我不用總是躲躲藏藏,怕被人給抓走賣掉,我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跟朋友一起開心地逛著街,聊著天,吃著喜歡的東西……”
絮絮叨叨,其實佩兒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腳下滾落了很多藍色的珍珠,因為鋪著獸皮的地麵為珍珠的砸落消了音。
顧米心想。
她安靜地充當了一個傾聽者,在佩兒終於叭叭叭說完了一堆話之後,才道:“想留就留下來,不用怕那些追殺你的人,我還不至於庇護不了你,小公主。”
最後三個字帶著點意味深長。
佩兒驚愕地睜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