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不知道,對不起,我不知道,對不起……”顧米深深地埋在父母懷裡,哽咽地流著淚,口中不停重複著這七個字。
自從與父母重逢之後,她就一直處於這種狀態。
顧家父母不明所以。
夫妻倆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出深深的擔憂,卻不知該如何安慰孩子,主要是他們根本不知道,在他們所沒有經曆過的那段時間裡,自家孩子獨自一人到底都經曆過些什麼。
最後他們所能做的也隻是緊緊地回抱住她,一下一下地輕輕拍哄著她纖細瘦弱的背脊,像小時候一樣地哄著明顯滿懷自責與愧疚的女兒。
即便他們根本不知道這份自責跟愧疚究竟從何而來。
這夫妻二人又怎麼會知道,他們的女兒獨自一人走過了孤寂蒼涼又鋪滿鮮血的一生,跨過了生與死的界限,輪回倒轉而來。
經曆兩世,最終才得以跟他們重逢。
因為這場重逢來得太不容易了,以至於她在回憶起前世的種種‘錯過’之後,就忍不住將一切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彌補她前世沒能找到父母,最終讓他們在自己不知道的角落裡死去的哀痛與愧疚。
“不是你的錯,沒事的米米,不是你的錯……”
知女莫若母。
即便不知女兒為什麼會這樣,在反應了一小會兒之後,薑知繡也掌握了正確的哄女兒辦法。
果然,在母親一聲聲溫柔的安撫下,顧米慢慢平靜下來。
她依舊將腦袋埋在父母懷中一下下抽噎著,仿佛在外深受委屈的孩子一樣,明明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還能很堅強地繃住,結果一瞧見最親的親人,那情緒當場就崩潰了。
之前默默隱忍下去的委屈就跟被打破的消防栓一樣,由委屈化作的水嘩啦啦地往上噴湧,止都止不住。
然後顧家父母就收獲一隻哭成悲傷蛙的女兒。
就……挺搞笑的吧。
反正顧爸爸顧承山是笑了:“噗呲,哈哈哈閨女你這模樣太逗了,好像我之前在網上刷視頻看見的那隻大眼睛青蛙。”
這一笑直接惹怒了薑知繡,她一隻手摟著自家閨女,一隻手上去就給了自家老伴一下,生氣地數落道:“你這死老頭!沒瞧見你家閨女都哭成什麼樣了嘛,還在那笑笑笑,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咱這不是忍不住嘛?”
顧爸爸邊揉著被打的胳膊邊背著女兒給妻子使眼色,原來他隻是故意在作怪,為得就是打破剛剛那種令人怪不舒服的氛圍,好哄女兒開心。
顧米的情緒這麼一被打斷,確實收了不少。
她倒也沒哭成像她爸形容得那麼誇張,但雙眼確實微微浮腫起來。
要換一般時候,顧米也不會太在意自己被爸爸給笑話了,可這時候的她情緒有點敏感,又有些莫名的嬌氣,就是不樂意聽這些話,當場就拉著媽媽的手輕輕搖晃,委屈告狀:“媽,你看我爸!”
這狀告得,其實不像在告狀,反而像是在跟媽媽撒嬌。
顧米做出這番動作的時候還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好懷念啊。
還能活著跟媽媽撒嬌真是太好了。
哪怕周邊有很多不認識的圍觀群眾,顧米也很沉浸於這種久違的享受裡。
沒人能知道,她正在貪婪地感受著父母鮮活的生命力。
你們還活著,還能站在我麵前嬉笑怒罵,還能跟我一起呼吸著這個世界的空氣,胸腔裡的心臟在有力跳動,真是太好了。
好到讓顧米都有些惶恐。
擔心這一切不過是自己前世臨死之前,所幻想出來的一場美夢而已。
也許等美夢破碎,她就會發現自己正肢體殘缺地躺在無儘的獸群之中,眼神空洞地被撕扯吞噬,最後連一片碎骨都沒能留下。
隱藏在身側的手瞬間合攏起來,並不鋒利的指尖輕易刺破掌心,又在鮮血即將湧出的刹那,將傷口瞬間治愈好。
那一瞬間的真實疼痛,讓顧米確認了這一切就是真的,不是幻想,更不是夢,她這一世真真正正地與最親的兩位親人重逢了。
直到此時,她才終於有了一種腳踏實地的感覺,不再像之前一看見父母那樣,整個人都輕飄飄地,猶如踩在一片片浮雲之上一樣。
理智回歸的顧米很快恢複成原本的模樣。
她的失態隻是一時的,在經曆了那麼多之後,顧米早就學會了如何隱藏與收斂好自身情緒,並時刻以最理智從容的姿態應對一切。
“爸媽,我先帶你們離開這裡吧。”
這裡並不適合讓他們過多地敘舊。
他們還呆在溫泉澡堂的大廳內,四周圍滿了看熱鬨的人,而且其中還有相當一部分對顧米有些懼怕,忍不住躲得遠遠兒地,顯然是被她剛剛為了尋找父母而動用天賦,結果無意間釋放出來的氣勢給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