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3(2 / 2)

南江十七夏 玖月晞 10718 字 3個月前

“棒!”

一行人推著自行車進學校,把車停進自行車棚。

今天來得有點遲,車棚裡擠滿了車。梁水找到一處空位,勉強把五輛車塞了進去。剛鎖上車,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梁水,你的賽車好好看哦。”是他們班體育隊的張餘果。張餘果是練短跑的,又高又瘦。天天在跑道上跑,皮膚卻很白。

梁水看一眼自行車,說:“還行吧。”

張餘果開玩笑的樣子:“哪次回家的時候搭一路唄。”

“不順路啊。”梁水說,“再說我車後麵沒座位,把你綁在輪子上麼?”

路子灝噗嗤笑起來。

張餘果也笑了:“對哦,我都沒注意到。哈哈。”

她爽朗笑笑,先走了。

蘇起在一旁看著,全程沉默地蹙眉。

梁水瞥見,說:“有屁就放。”

蘇起果斷地說:“水砸,你的聲音變了。和小時候不一樣了。”

朋友們的目光聚焦到梁水臉上,梁水皺眉:“你是豬嗎,人的聲音都會變的。”

蘇起眉心舒展,下了定論,她說:“你現在說話聲音變得像一隻鴨子,嘎嘎嘎——”她大笑起來,邊說邊撲騰“翅膀”。

梁水一巴掌拍在她後腦勺上。

蘇起笑得更厲害:“本來就像鴨子,嘎嘎嘎——”

梁水沒搭理她了,跟著林聲出了車棚。

他不太開心。

變聲這件事他自己早就發現了,他困惑而又茫然。他也很反感喉嚨上忽然凸起的骨頭,嗓子裡沉下去的嗓音,身上忽然冒出的幾根毛發,這都讓他無端煩躁。

李楓然可以和他爸爸講,路子灝爸爸在外地,他可以和哥哥講。梁水不知道跟誰講,他也不想跟任何人講。

蘇起說他的聲音像鴨子。

他很少生蘇起的氣,但這天他忽然不想理她了。至少,一天之內是不會理她了。

而沒心沒肺的蘇起根本不知道他生氣了。她照常上課,做課間操,跟同學玩鬨,去練功房跳舞,沒發現任何異常。

下午放學了,上專業課前,蘇起說:“我下課了在學校外麵等你們。我過會兒要去逛精品店,買一個漂亮的本子。”

梁水說:“你弄完就先回去,不用等我。”

蘇起說:“又不是等你一個人。”

梁水說:“哦。”

他拎著運動服和鞋子,將袋子扔在肩後,走了。

蘇起有些意外他居然沒跟她鬥嘴,詫異地問路子灝:“他怎麼了?”

路子灝茫然:“嗯?怎麼怎麼了?”

蘇起也沒多想¬¬,拎著舞鞋去了練功房。

梁水的上冰訓練主要在周末和周二周四,另外幾天則在學校和體育隊一起體能訓練。他練了一個半小時的短跑,跑得精疲力儘,還不太想走。

他早跟李楓然路子灝說了不用等他,打算留下多練半小時,沒想跑了幾回合。美術隊的陳峰跑過來,喊:“梁水,蘇起好像在校外頭哭。”

梁水一愣,問:“出什麼事了?”

“不知道啊,她坐在精品店門口哭,叫也叫不走。”

梁水脫了跑鞋,迅速收拾好背包跑出去。

他幾乎是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過足球場,衝到學校門口,就見蘇起縮成一團坐在路邊的台階上,安安靜靜地紮著腦袋,一隻手用力摳著鞋子,隻有眼淚無聲,吧嗒吧嗒往地上掉,在灰地上砸出一個個小斑點。

“蘇七七!”梁水陡然間無名火起,怒道,“誰打你了?!”

蘇起猛地抬起腦袋,一見他來,頓時哭出聲來,眼睛鼻子嘴巴全皺成一團,“水砸——水砸!”她哭得撕心裂肺,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梁水更是惱火:“誰欺負你了?說完再哭!”

蘇起哭得渾身直顫,抬起手指身邊,一個路過的男生迎上梁水刀子一樣的眼神,嚇了一跳,定在原地,茫然四望。

蘇起指著空氣,哭嚎:“我的車——”

梁水一愣,四下看,卻不見她的黃色自行車。蘇起哭得直打嗝:“我的車——被偷——偷走了。我明明停——停在這裡。還鎖——鎖了。一出來,就——就不見了。”她越說越傷心,越哭越慘。

四百多塊錢的車,才騎了兩個月就被偷,怎麼不心疼。

雲西市偷自行車的賊多,無數學生深受其害,他們心裡清楚——那車是找不回來了。

……

“我回去怎麼跟媽媽講呀?”蘇起站在梁水的自行車跟前,抹眼淚。

“要怪隻能怪小偷,你媽媽不會怪你的。”梁水生氣道,又緩和了些,“你快上來吧,天都黑了。”

梁水的車沒有後座,隻有前頭一根橫梁。

蘇起眼淚汪汪爬上橫梁,側身坐著,說:“就算媽媽不怪我我也難過呀。四百多塊錢呢。小偷怎麼這麼討厭呀?”她一邊傷心流淚一邊說,“我這麼坐著你好騎車麼?”

“可以。”梁水雙手攏著她的身子,握緊車龍頭,用力一踩踏板,上了路。

前頭空間狹小,梁水踩一圈自行車,腿就跟蘇起的腿摩擦到一塊兒。蘇起儘量把腳縮到前邊,一邊縮著一邊委屈道:“小偷為什麼要偷我的車呢?我隻是個學生,又沒有錢?他們怎麼那麼沒良心?”

“要有良心還能當小偷麼?”梁水說。

“怎麼有這麼壞的人呀?一點都不考慮彆人的感受。他們沒有小孩嗎?嗚嗚。”

“壞人才不會跟你感同身受。”

蘇起不吭聲了,抬手抹了下眼淚。

梁水不知道怎麼安慰她,索性就不說話了。騎到是燕山山坡那兒了,坡很陡,平時捏著刹車衝下坡,都有些心驚膽戰。

蘇起抽了一下鼻子,問:“我要不要下來?”

“不用。”梁水問,“你怕?”

“我才不怕。”

梁水極淡地笑了一下。

少年和少女的頭貼得很近,他的笑聲就在她耳朵邊。

“走了哦。”他說,輕輕捏起了刹車。

自行車緩緩衝下山坡,漸漸加速,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像風一樣奔馳。蘇起坐在他的車橫梁上,這感覺和平時騎車不一樣,因為她完全不可控製,刹車在他手上。風聲呼嘯,她的心揪成一團,身體條件反射地朝後仰,肩膀不自覺靠進了梁水前傾的懷抱裡。兩人的腦袋幾乎平行,臉頰挨在近處,在加速下衝的自行車上激越地瑟瑟發抖。

蘇起渾身在顫,忽然大叫一聲:“小偷都去死吧!壞蛋!壞蛋!”

她迎著風叫完後,鬱結舒暢了一些。

車已衝下整個山坡,車速達到最大,衝到十字路口前,正好是綠燈。梁水鬆了刹車,他和她狂風一樣嗖地從暫停的車輛麵前駛過,飛過了十字路口。

一直到車速降下來,兩人緊靠的身體才自然地分開了些。梁水重新踩動踏板,栽著她穿過三個路口,到了上行的坡道。這次他也沒下車,那個坡並不陡,但他還是費了一番力氣。

蘇起聽見他用力踩車的喘息聲,有時他躬起身子,下巴會和她撞到一塊兒。但她沒有說要下來走,他也沒說讓她下來。他用力踩著,快到坡頂時,車速越來越慢,越來越慢,某一秒,仿佛靜止了。

但熬過那一秒,車就上去了。

高高的大堤上,一邊是城區,一邊是北門街區。

夜幕降臨,萬家燈火,星星點點。

蘇起臉上的淚痕已乾,她揉揉眼睛,說:“哇,真好看呀。”

他們就那樣騎行在昏暗無人的大堤上,在最後一絲暮色中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