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1(2 / 2)

南江十七夏 玖月晞 9373 字 3個月前

今天他不在網吧,她也知道去哪兒找他。

出了網吧,穿過一條小巷,就是桌球廳。

巷子裡隔幾步便是賣零食的小推車。已經放學一段時間,推車前沒什麼人了,隻有些還不願太早回家的學生在逗留。

蘇起路過賣梅花糕的攤子,買了兩個梅花糕。那是梅花形狀的烤糯米團子,裡邊夾著紅豆沙。梁水可喜歡吃了。

她走到桌球廳門口,推門進去。光線昏暗,烏煙瘴氣。

每張球桌上都懸著一盞燈,像黑夜中一個個孤島。每個孤島四周都圍著一群叛逆的靈魂。

蘇起捧著桂花糕在昏暗和燈光的交界中搜尋一圈,忽然看到了梁水。

他穿著一件長袖白T恤,校服係在腰間,拿著一根長長的球杆斜倚在台球桌邊,另一手夾著一根煙。他看著球桌,臉上似笑非笑,忽然嘴唇一動,吐出一團青白色的煙霧。霧氣後邊,少年的臉清冷峻峭。

他頭發裡挑染了一抹紫色,襯得那張臉更帶了絲邪氣。

蘇起心裡突然刺了一下。

不知為何,那一刻的梁水讓她覺得很陌生。

就是這一瞬,梁水朝這邊看過來,眼神輕飄飄的,和她的視線對在一起。他的目光寡淡,輕浮,羽毛一般掠過,仿佛她是個陌生人。

蘇起心裡那根刺又往裡頭推深了一厘米。

到他了。

他把煙塞進嘴裡,兩片唇瓣含著,拎著球杆懶懶走到桌邊,俯下身,一手支杆一手推杆,眯起細長的眼睛,瞄準了球。

“砰”一聲清脆。

撞球入洞。

他唇角一勾,直起身,胸膛鼓起,將嘴裡的煙拿下來,又吐了一口霧。

蘇起朝他走過去。

“水砸~~~”幾個男生拉尖了語調,嬉笑著學蘇起。

有人笑:“梁水,你的小媳婦又來了。”

梁水恍若未聞,拿粉盒摩擦著球杆頂端。他垂著眼,燈光打在長長的眼睫毛上,遮住了情緒。

剛打進一個球,接下來還是歸他。

他彎下腰,再次瞄準,但這次打偏了。

輪到彆人打了。

梁水撐著球杆站在一旁,點了下煙灰。

蘇起走到他身邊了,他不看她。

蘇起說:“水砸,你餓不餓?吃個梅花糕吧?”

梁水看也不看,抬手一打,梅花糕掉在地上。

蘇起說:“沒關係,我買了兩個。喏。”

梁水垂眸,看著那雪白的梅花糕,忽然抬手把煙蒂摁在糕上,用力摁了幾下。

這下男生們全看過來了。

“哦——”他們看熱鬨似的瞎起哄。

蘇起臉紅了點兒,她有些生氣的,氣他浪費食物。

她抬頭,說:“兩個梅花糕,兩塊錢。你賠給我。”

梁水於是在褲兜裡掏了掏,找出一個五塊的,塞到她手裡,說:“不用找了。你可以走了嗎?”

蘇起咧嘴一笑,說:“水砸,你球打得真好,我在這裡看你打,給你加油!”

梁水:“……”

他吸了一口氣,愣是把差點兒脫口而出的臟話憋了回去,再不理她了。

蘇起也不介意,搬了個高腳凳坐在那兒笑眯眯地觀賽。

陳莎琳也在,過來問蘇起:“你喜歡梁水?”

蘇起搖頭:“不喜歡。”她說,“我現在其實很想打他。”

但她打不贏了。她忽然有些難過——如果像小時候一樣就好了,梁水惹了她,她就可以把他推倒在地,打成一團。打完就好了。

可現在彆說打他了,她連推他都推不倒。

陳莎琳說:“那你為什麼總是找他?”

“我是他的朋友。我要保護他,不讓他變成壞人。”

“什麼是壞人?”陳莎琳有些輕蔑,“上網吧,打桌球,就是壞人?”

“不是。這不是壞人。”蘇起扭頭看她,說,“你這種欺負彆人威脅彆人打彆人的人,才是壞人。如果水砸變成你們這樣,我會打死他的。不過,哼,他才不會變成你們這樣。雖然他跟你們一起玩,但他跟你們不是一夥的。”

蘇起很確定:“他跟我才是一夥的。”

陳莎琳臉色變了,說:“你真欠打,遲早你會挨一頓打的。”

蘇起說:“關你屁事!”

梁水站在半米外的桌子旁,拿粉筆磨著杆頭,磨了又磨。

這夥人的頭頭黃原捅他:“誒,到你了。想什麼呢?”

……

那天梁水玩到晚上八點多才回家。蘇起像小尾巴一樣寸步不離。

她跟著他回學校,在空蕩蕩的車棚裡取了自行車,又跟著他騎車繞過山路,衝下斜坡,騎過十字路口,衝上陡坡,騎行在深冬狂風呼嘯的大堤上。

梁水騎得飛快,蘇起死命地追。

黑夜,冷風,萬家燈火與他們無關,長堤上一片黑暗,隻有他們迎風的呼吸聲和自行車滾動的聲響。

蘇起不知道,梁水的心是否像此刻的冬夜一般荒蕪,但她決定她要做黑夜裡窗口的那一抹昏黃的光,拉著他,絕對不讓他被黑暗吞沒。

他們騎到江堤上,衝下斜坡,衝進巷子。

梁水捏著刹車,停了車,把車鎖在門口,頭也不回進了自家大門。

蘇起看一眼他的背影,鎖上車,也回了家。

梁水騎車太快,她追了一路,筋疲力儘,一進門就癱在椅子上直喘氣。

程英英說:“回這麼晚,你乾什麼去了?”

蘇起有氣無力道:“拯救失足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