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八十一(1 / 2)

築巢的祂 若桃李不言 5941 字 8個月前

溫蠻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司戎築巢期的時候潛移默化習慣了,對於他現在這樣半人半非人的形態竟然沒有太多毛骨悚然的恐懼感。當然,生理上的不適應感是難免的。

但溫蠻沒說,否則總歸有些打擊司戎的自尊心。

司戎口中說的話,要比他的外形更吸引溫蠻的注意。

阿戈斯具有擬態能力,但祂們的擬態並非隨意,祂們隻有一次決定擬態對象的機會,然後終生在本體和那一種生物的擬態之間變換。所以,所有的阿戈斯都會慎重地抉擇,祂們也都將選擇的機會留在了祂們遇到自己的心愛時。隨後奮不顧身地擬態成為自己伴侶的同種族。

而且祂們與伴侶在一起後,幾乎朝夕相處,除了固定的築巢期必須以本體的形式釋放度過,阿戈斯的一生都幾乎固定在擬態的模樣。祂們是如此心甘情願地成為和愛人一樣的“存在”。

司戎一定也是這樣。

溫蠻無比確信他對自己的愛。可是此刻,隨著司戎即將展開他個人的故事,溫蠻忽然想到一個他先前忽略了的細節:司戎的確擬態成為了人類。可在遇到溫蠻之前,司戎就已經選擇成為一個人類了。

這個發現讓溫蠻有些心跳失速,有些冷。

有些緊張,甚至無法控製地深入發散聯想,進而因為聯想到的內容而預先有了難過。

溫蠻的潔癖限定在他的“家”,從物質到精神,苛刻到極致。司戎最初脫穎而出,就是因為他完美地符合了溫蠻的期待,甚至主動超出了那些要求,做得更好。溫蠻在嘗試經營這段伴侶關係中,逐漸忘記了一開始隻是嘗試,他全身心地投入,沒有想過任何後悔。

如果現在告訴溫蠻,司戎變成人類不是因為他,而另有他人,溫蠻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換做過去的他,對於愛的精神潔癖一定會讓他發作;可是換做過去的他,好像也隻要求相親對象的未來,並不過分苛刻他們的過去。司戎過往做得實在太好,越好,總是越被苛刻,越不能接受他的一點點破滅。

溫蠻的心緒起伏波動,司戎作為伴侶自然感知到了。漆黑的本體更擁緊了溫蠻,釋放出讓愛人安心的氣息。

溫蠻覺得自己算是完蛋了,因為他已經習慣了司戎的擁抱和氣味,任何一點情緒的波動都最終會被對方安撫。溫蠻隻能選擇先傾聽這個故事,然後在麵對未知的內心,做可能要做的抉擇。

男人英俊的臉龐倚在溫蠻的肩頸。貼近這裡,他的聲音、他的故事,都清晰地傳入溫蠻的耳朵——

“阿戈斯的繁衍,和祂們的伴侶沒有關係,比起‘繁衍’,‘傳承’會更適合我們。”

司戎這個故事的開頭很宏大,不僅僅是他個人的故事,更是一個種族的故事,這讓溫蠻暫時放下了情緒,跟隨著司戎的講述,一起沉浸到另一個陌生種族的世界。

“有伴侶的阿戈斯,祂們的壽命取決於伴侶的壽命,而一生中找不到伴侶的阿戈斯最終也會迎來他們的泯滅。阿戈斯的所有感情、記憶都將追

隨著愛人而去,隻會留下一枚空空如也的繭晶,這就是下一個阿戈斯的雛形。”

溫蠻忍不住問:“這算是轉世麼?”

司戎否認了。他說:“一個阿戈斯在祂生命走向終結的時候,就永遠死去。留下來的那枚繭晶,隻是一個死物,充其量是種族的共同基因,這些基因決定了‘阿戈斯’的種族屬性,但個體的感情、記憶還有愛人,才決定了每個阿戈斯究竟是誰,會成為什麼樣的阿戈斯。”

司戎溫柔地和溫蠻分享自己這個種族漫長的衍化,其中還包括屬於祂們傳承裡的那些故事。

“我們認為,這些遺落的繭晶,是一個靜待的空殼,等著未來某一天,世界上又出現一個新的完全屬於愛、追隨愛的靈魂降生,它會選擇自己想要成為的生物,最後發現,阿戈斯是最適合它的,它就會欣然地投入這枚繭晶裡,由一個遊蕩的靈魂,成為一個嶄新的生命。”

“阿戈斯彆的方麵小氣,但在這件事上,祂們願意給某些可愛的靈魂一個機會。阿戈斯擁抱著這些未來的同族,留在繭晶裡的種族傳承,會在未來某些時候,給這些追逐愛的靈魂以方便之門。”

司戎在講述這段話完後轉而哂笑,對他自己。

“但年輕時候的我不喜歡。”

故事似乎迎來了轉折。

溫蠻聽得入迷,為阿戈斯這個種族,為司戎是阿戈斯這個種族,也為司戎敘述的技巧。他雖然沒有插話,但目光中流露他的沉醉其中和些許催促,在司戎看來,實在是太可愛。

於是,親口揭露自己年輕時候的狂妄和愚蠢,就變得沒有那麼羞恥與介懷。還會期待地想,愛人會不會被等會自己說的那些糗事逗笑?如果是,那些算一種榮幸。

“我不能理解我的同族、我的前輩們因為追求伴侶做的那些瘋狂,我把祂們歸為了愚蠢的傻子,不自知地被種族的基因所統攝,還天真地相信那些美好但蒙人的故事,以為自己是全世界全宇宙最癡情的那一批家夥。究竟是行為決定本質,還是基因影響行為,在當時的我看來,是後者,而我不願意,甚至,我恐懼成為基因的提線木偶。”

“我以為,隻有背離整個阿戈斯的種族行為,才擁有自我,才算完整獨立地活過一次。”

“在亞成年後,其他的阿戈斯尋覓自己的終生伴侶並隨後擬態展開追求,而我‘背叛’了這個種族,搶先用掉了唯一一次需要用在伴侶身上的擬態機會,從此來到人類的社會。”

故事的發展完全出乎溫蠻意料,他介意的是全然不存在的,那些壓在心上的石頭最後被證實是假的泡沫模型,虛驚一場,讓溫蠻意識到他對司戎有多在乎。司戎還是被證明了“純粹的忠誠”,相反,溫蠻率先的懷疑好像成為了另一種“不忠”。哪怕這個念頭很輕微,甚至溫蠻自己後來也打斷了這個想法,但他自己會在心裡,為曾經有的這個念頭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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