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溫蠻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睡著了。
家帶給他的安心是其他事物無法企及的。等後來發覺自己睡著了,也覺得是因為回到了家的緣故,所以格外放鬆,哪怕在夢裡,他都可以輕易想象描摹出一個和現實彆無二致的家,他在夢中的這個家裡,身體輕盈柔軟,似乎和整個家融為一體。
隻不過他很快就想起自己還帶了司戎回來。
隨即的,溫蠻就意識到自己的異常:他太過於放鬆了。他不可能在家裡有彆人的情況下做這麼久、這麼香的夢。
在溫蠻意識覺醒的那一刻,眼前的“家”就開始有了塌陷,露出它精心裝扮下實際的斑駁——黑白灰參差不齊,也不融合,像一個正在蛻皮的怪物。
“它?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在溫蠻麵前立刻修補,把那個最溫馨最具有安全感的家的模樣複原,好像這樣就能擦拭掉剛才溫蠻所看見的一切,繼續偽裝溫情的場麵。
溫蠻起初還能覺得是一個夢,但他現在絕不會這麼想了。
溫蠻往後退了一步,並開始奔跑,想要逃出去。但“家”也跟隨著他一起跑,不斷地延伸,讓溫蠻怎麼也沒辦法跑到門口。
溫蠻瞳孔微縮。
是異種麼?
未知讓人恐懼,溫蠻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掉進了這個詭譎的場景,可他旁邊不是還有司戎嗎?
司戎?
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出現在溫蠻腦中,但這幾乎是最接近事實的猜測。
“司戎!”溫蠻直接喊道,“你出來。”
被叫到名字,司戎竟真一下子出現,隻不過他的形象令溫蠻大吃一驚——司戎竟然沒有維持他人類的外形,或者說現在的他很難維持住了,於是他的擬態和他的原形縫合似的交錯著。
以往他單單露出觸肢的模樣還隻是詭譎,現在不人不鬼的樣子就近乎恐怖了。而司戎從來不以這樣的方式來進行威懾。
溫蠻意識到當下的司戎他最好不要招惹。
溫蠻的目光刺痛了司戎,也把他徹底割裂開來,一邊是阿戈斯渴望擁有與築巢的本能,另一邊是理智和隱忍。他混沌的意識清醒了,意識到自己此刻的難看——在人類的審美裡,漂亮的人類被接納,漂亮的異種也可能被接納,唯獨不是他現在這樣的醜陋模樣。
他應該變回來。
就這樣,司戎以強大的意誌力迫使自己一點點緩慢地恢複回原樣。他看似正常了,但這時候讓溫蠻更警惕了。
司戎意識到他現在做什麼好像都是不對的,他那顆本來應該為築巢雀躍的心都要碎了。
當一個阿戈斯在築巢期時沒有伴侶的安撫,無疑會得到巨大的痛苦,而司戎將會更痛,因為他不僅沒有擁有,還被所愛的人抗拒。
溫蠻……
“溫蠻……”
阿戈斯起初是用異種的語言喊溫蠻名字,溫蠻即便不能聽懂,但也能夠從語調中感受到濃烈的情感,於是當司戎再以人類語言喊他的時候,溫蠻竟然
有一瞬間為之動容。
撇開他們之間的立場恩怨,司戎的各個方麵的確令人心動,甚至他有些地方十分符合溫蠻對於愛戀關係的要求。如果換一個方式遇見,說不定還有截然不同的好結果。
“對不起……嚇到你了。”
司戎沒有多說什麼,而是直接道歉。
他現在所有的語言都無法作偽和粉飾,完全發自本能。
他懇切地注視著溫蠻,眼神中透著小心翼翼:“我突然進入了築巢期,所以把你困住了。”
“所以這裡是——”
司戎接過話,他承認:“是我的身體。”
溫蠻語塞。
同時溫蠻還有些說不清的尷尬羞赧。人類對於阿戈斯的了解基本都來自祂們傲然的口述,這些癡迷於自己愛情的家夥偶爾心情大好,會和人類透露祂們的愛。築巢期是這些家夥愛的濃縮,於是就像懷裡藏著掖著的珍寶,既要招搖過市、廣而告之,但又不願意任何一個外人再深入了解分毫。
所以IAIT隻知道阿戈斯有築巢期,但誰能想到阿戈斯所築的巢即祂們本身呢?
科研的真相與愛的解密在同一句話裡坦白,不知道是不是築巢期讓阿戈斯最為直白。溫蠻有點不知所措,更情願麵對先前那個冷淡的、強勢的司戎,眼前這個直白熱誠的司戎讓他陌生,也讓他有些不自在。
“那你也不用特意變出我家的模樣。”溫蠻想說這是騙人,但話到嘴邊又覺得有些重,又最後沒說。
氣氛一下子沉默下去。
“可以讓我走麼?”
“可以留下來麼。”
剛好同一時間說出口的話,起初還分不清誰說,等聽清楚雙方的內容後,兩人又都短暫沉默了。
司戎牽扯著嘴角,希望還能像往常一樣從容,起碼不要笑得難看。
“如果你不願意……我會儘量送你出去。”他的用語引起了溫蠻注意,司戎迎著溫蠻的目光,唇角微動,“因為築巢是一個阿戈斯最強烈的本能,你是我渴求的戀人,我的理智不能保證我的本能願意放你離開。”
他抽絲剝繭般,給溫蠻展露自己的自私,也奉上柔軟的命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