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初元這話一出,徐清鈺視線亦落到陳瑾身上。
陳瑾猶豫片刻,道:“帝君與家母有舊,見到謹,或許感覺麵善。”
徐清鈺專注打量數息,眼底閃過恍然,道:“初元,這是蔓兒的大兒子。”
“蔓兒的大兒子?”
劍二狗正在旁邊平息驚嚇,聽聞是舊人之子,連忙跑到初元身側,視線在陳瑾臉上瞧來瞧去。
他不斷比對蔓兒與他的容貌,點點頭,“是挺像的。不過他五官更為淩厲立體,蔓兒的較為柔和,才一時沒能聯係上。難怪我說,他有點眼熟,還以為是我劍一宗的弟子。”
初元也有些訝異,“當年他離開劍獨界西域寶石島時,才元嬰,這才多少年,就飛升了?”
當年青霜佛果以及登天塔連番事發,寶石島動蕩不穩,這人當機立斷,帶著自己弟弟離開城主府。
這事是徐清鈺親眼所見,並與初元說了,所以初元方才有此一問。
陳瑾修煉速度未免太快。
“回前輩,謹另有一番機緣,短時間內進階渡劫,並飛升仙界。”陳瑾沒說自己機緣是什麼,場上眾人也都沒問。
畢竟機緣這事,當事人願意說,大家便聽聽,當事人不願意說,旁人沒那個覬覦心思,便不要多打聽。
初元點頭,誇道:“縱有機緣,少不了平時勤勉。大善!”
得知陳瑾是舊人之子,初元態度和善。
陳瑾並未因初元另眼相看而喜形於色,反倒眉目愈發恭謹。
初元問:“你怎麼遇見虛獸的?”
“晚輩半年前剛飛升上界,便被上界仙人抓了送入一處洞府。”陳瑾開口,“洞府內,有不少仙人被抓進來充當虛獸食物。晚輩本來亦是食物一份子,不過晚輩機靈,與其中一仙人達成協議,從食物提升為低階弟子,之後給被關在洞府內的龍族前輩送飯。”
徐清鈺這時抬眸瞧向陳瑾。
那一眼明明平平淡淡,沒有多少情緒,可是卻讓陳瑾不由得繃緊身子,好似整個人都被那道視線看穿,無所遁形。
他不由得心底一凜,頓時明白這些仙人裡,做主的是初元前輩,但難對付的是這位男仙人。
他故意將事情說得簡單與輕鬆,一來是不想讓這些仙人以為他心思深沉;二來這些仙人雖與有母親舊緣,但與他沒多少感情,怕是不想聽他說具體事宜;三來他可趁機給幾位仙人留下懂事樂觀的印象,讓他們對他起憐惜之心。
若他們對他母親薄麵不看重,他這般說是最安全的;若他們對母親有感情,連帶著這絲感情投到他身上,那麼他這般說,第三個目的一定會達成。
這些仙人閱曆豐富,自然知道,他一個新進小仙,以重寶誘-惑抓他仙人,又要讓那仙人不對他起殺心有多難;也知道他送寶之後,既要防著那仙人翻臉,又要打消那仙人對他的殺心,得有多小心翼翼。
算計與運氣,稍有差池,便萬劫不複。
可是這些他全都不說,反而將困難說得輕輕鬆鬆,而這,才會讓這些前輩高看他一眼。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那是養在身前的孩子;半路插進來的孩子,隱忍而懂事的,才會被看進眼底,不然沒有感情基礎而嚎哭求安慰,隻會惹人厭煩。
陳瑾深諳這個道理,所以才耍了這點小心機。
他最願意達成的,還是第三個目的——引起這幾人憐惜,並看在他懂事,以及他是他們舊友之子的份上,在仙界對他多幾分照拂。
他這隱秘的心思,不好宣之於口,初元仙人與劍二狗前輩有沒有看出來他不知道,但顯然這名男仙人看出來了。
這男仙人視線淡淡,看不出好惡,卻讓陳瑾禁不住七上八下,掌心冒汗。
陳瑾之前的篤定此時全都不再,多了幾分忐忑不安。他隻能安慰自己,他這私心並不算大惡,頂多算是人之常情,就算那男仙人不喜,也會看在他母親的份上,不會取他性命。
而隻要留得性命在,就不算太差。
他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銳利與堅毅,繼續道:“那龍族前輩被陣法與法則禁錮鎮壓,無法動彈,更不能反抗。而洞府內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時不時來取那龍族前輩的血、鱗片、爪子以及神魂,據那龍族前輩說,那些人從他身上取材,是為了複原元荒荒獸。龍族前輩還笑話那些仙人異想天開。”
徐清鈺這時開口,“竟是祖龍陽,他居然沒死。”
初元側目,視線落到龍族族地身上,道:“他是龍族族長?還是說,龍族族長不是他,他早就被關了?”
徐清鈺心底有所猜測,道:“祖龍陽應該就是龍族族長,不知他通過什麼法子瞞過天道,一直活到現在。”
畢竟,他隻感應到了一名族人。
“不過也不全然篤定,至於是不是,隻有去見了,才能知道。”徐清鈺道。
初元點頭。
劍二狗在旁聽得一頭霧水,道:“龍族族長叫龍熙,你們說的祖龍陽是誰?”
初元與徐清鈺沒理會劍二狗,視線再次落到陳瑾身上。初元問:“你怎麼逃出來的?”
“晚輩一直恪守本分,從不乾出格之事,除了給龍族前輩喂食,便是躲在自己居住的房間內閉門不出,如此才引起那些仙人的信任。今日,晚輩如往常般給龍族前輩喂食,龍族前輩道,‘我感覺有同族經過,你敢不敢賭一場?’”
徐清鈺頓時明了,這是他經過龍族族地時,有所感應而停下那時。
“晚輩想逃離那個洞府,自然答應了。不過龍族前輩助我出府的唯一要求是,請那前輩同族,前去救他。”
陳瑾沒說,那龍族前輩說他的同族不是龍族,還叮囑他,千萬不能找龍族。而陳瑾願意將此事說與初元聽,是因為他相信初元。
他娘當年逃離島主府前,曾無意中呢喃了一句,要是初元師叔在就好了。
他娘以為他在修煉聽不到,卻不知他聽得一清二楚。
“好孩子,你做得很好。”初元誇道。
劍二狗拍拍陳瑾的肩膀,咧咧嘴笑,“好小子!”
徐清鈺道:“你知道那洞府在哪嗎?”
陳瑾搖頭,“當初晚輩進去時,是被抓進去;出來時是龍族前輩破開個空間送謹出來,晚輩並不知道那洞府在何處。”
初元這時問:“小徒弟,你感應不到他位置了?”
徐清鈺點頭,“是,估計那些人之前沒防備祖龍陽還有反抗之力,使得我倆之間聯係不減。現在祖龍陽暴露,那洞府藏得更深了。”
“之前你記下大概位置沒有?”初元問,“不是在龍族族地?”
徐清鈺點頭,“可以去找找。”
初元視線落到劍二狗和狡身上,問:“你倆?”
劍二狗義正言辭道:“我要去看看。這不是你的事情,是整個仙界的世界,仙界有難,各族有責。”
初元又落到陳瑾身上,道:“你,你若是願意,可去我華天城生活。現在我送你去潛淵城乘坐飛舟,到了華天城後,會有人來接你。到時候你有什麼要求,都可與他說。”
陳瑾眸子微閃,初元仙人果真與傳說中的那般義薄雲天,重情重義。
他行了一禮,道:“晚輩先行謝過初元仙人。不過,晚輩想跟著一道過去。晚輩能夠脫身,全仗那龍族前輩幫助,不親眼見到龍族前輩脫身,晚輩心難安。”
徐清鈺再次意味深長地瞧了他一眼。
陳瑾強撐鎮定,維持行禮姿勢,沒有抬眸。
徐清鈺收回視線,道:“行,跟上吧。”
徐清鈺並不討厭有心計的人,他自己就是個心思多的,隻是在初元身邊,無需算計什麼,所以他這些年活得還算簡單與舒心。
之後他修為高了,諸事也無需他再去算計。
但陳瑾的心思,他還是能一眼瞧出。
陳瑾不管是真關心祖龍陽,還是假關心,他此舉都是在賣巧。
初元為人舒朗有原則,他便在初元表現出感恩仗義,以此博得初元好感;而祖龍陽見他帶了人回去救他,又覺得這小子重諾可交,而自發欠他一個人情。
他不過走上一趟,便能得到兩人好感,何樂而不為?
或許陳瑾有自己原則,但他更圓滑有手段。
畢竟,不是所有人被抓入狼穴,都能如陳瑾一般,既能在狼裡混下去,又能在羊裡混下去。更多的,隻會落得個被群狼撕碎的下場。
徐清鈺從陳瑾身上瞧出自己以前的影子,若他沒遇見初元,是不是便如此時的陳瑾一般,字字句句,都彆有算計與用心?
縱然沒有惡意,但習慣性計算利益。
壓抑、沉默,一刻不得放鬆。
徐清鈺若有所思,望著初元,眼底閃過濕潤。
若是遇見初元之前,他過陳瑾這般日子不會覺得有什麼,畢竟他深宮中都是這般過來;可是習慣了這般簡單與輕鬆的日子,再比對下陳瑾此刻的言行,徐清鈺無比深刻意識道,這種時刻算計的日子,有多累。
他何德何能,能得遇初元!
他緊走兩步,借助寬大的袖子,一把抓住初元的手。
初元抬眸瞧他,見他眼底微有水光,本想抽回的手一頓。
她以為他在為同族受苦而傷心,安慰道:“莫擔心,祖龍陽活了那麼長,總有一兩手保命本事。”
徐清鈺沒有辯解,隻握著初元的手,愈發緊。
若無初元,天地於他,不過是不可拒絕的客觀空間,而有了初元,天地才是天地,才是絢燦多彩的世界。
劍二狗無意間瞧見兩人牽手,正欲開口問詢,忽而被狡一拍腿部。
劍二狗望向狡,滿臉無辜。
狡心累,這個弟弟,在下界還算穩重,怎麼回來後就這般心直口快,沒點眼力勁。
它傳音道:“閉嘴,彆說話。”
劍二狗撇撇嘴,不說就不說。
他一抹嘴,示意自己不會再開口。
徐清鈺與初元往前走了片刻,忽然察覺後邊三人沒有跟上來,扭頭一瞧,狡馱著劍二狗,劍二狗拎著陳瑾,正在空中飛躍。
狡的速度並不慢,在空中仿若一道白煙,倏地幾裡。
不過徐清鈺和初元速度太快,顯得狡追得苦哈哈。
徐清鈺等了幾息,才等到狡追上來,徐清鈺道:“我帶你們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