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小仙人」?怎麼跟傳說中不太一樣?”
“傳說怎麼能當真呢。”杜鵑遞來一個你少見多怪的眼神,“都說她不食五穀,禦風而行,行雲布雨,撒豆成兵,揮劍成河……這種話能信嗎?如果真有這麼厲害,還要江大哥做什麼?”
這時張雨亭似乎聽到了有人在談論自己,回頭朝這邊瞟了一眼。
雪荼靡也於此時第一次看清了傳說中小仙人的麵容——隻見她容貌秀雅,目光清透,氣質冷冽,但臉色卻泛著病態的蒼白,像是元氣虧損的症狀。
沒等雪荼靡仔細分辨,張雨亭已經轉過頭去,隻餘一個背影。
但她那病態的麵容卻留在雪荼靡心上,讓雪荼靡覺得十分不妥,悄聲問杜鵑:“她的氣色看著不太好啊,生病了嗎?”
杜鵑擺擺手:“每個女人都有幾天身體不適,沒什麼大礙的。”
雪荼靡暗自嘀咕:“可她是「小仙人」,早應該斬赤龍了啊……”
……
沉重的馬蹄聲打破了烏風鎮的寧靜,赤月下尖銳的哨聲劃過夜空,眾多鎮民從睡夢中驚醒,手忙腳忙地拿起武器出門。
聽著外麵雜亂的聲響,沈月陽負手立於窗前,深沉的目光穿透昏暗的夜幕,落到廣場上,那邊影影綽綽的混亂光景中,有一道漆黑人影格外醒目。
沈月陽望著那道黑影,眯起眼睛。
“白鬼愁什麼時候回來的?”嗓音壓得極低,似是在說給自己聽。
身後一個軟糯柔潤的女聲回應:“大概在亥時之後,我從議事廳回來的時候,他還不在。”
“鎮上四麵都有我布下的靈線,無論他從哪個方向進來,都瞞不過我的感知。”沈月陽一隻手摸著頷下微青的胡茬,眯著眼睛苦苦思索,“實在費解,就算他能憑著「光陰靜止」避開我的耳目,但鬼影子可不行……”
他說著這裡,雙目霍地透出精光,“鬼影子回來了嗎?你有沒有看到她?”
“沒看見。”身後的夏星夢搖頭。
“鬼影子是他的忠實走狗,一向與他形影不離,居然沒有跟他一起回來?你說,會是因為什麼緣故呢?”
夏星夢略一思索,道:“羅簡不是任人宰割的小貓小狗,他身邊都是末日軍團的精銳,伏擊他總要付出一點代價。就算是鬼影子,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東方傳來劈啪一陣劇響,橘紅色火光從夜幕裡升起,隨之靠近的是兵刃的碰擊與暗啞的嘶吼,戰鬥在赤月西落之際打響,一傾血色渲染鋪開。
末日鐵騎疾馳,以火箭開道,汙濁的暗影皆在衝天而起的火光中驅散。
烏風鎮上的血肉傀儡倉促迎擊,在鐵蹄下一衝即潰,任高手們喊得聲嘶力竭也無法挽回潰敗的潮流。
就像利刃切豆腐,鋒利的矛劍收割著血肉的麥苗,徒勞的掙紮頃刻被慘叫與哀嚎淹沒。
屍體被長戈刺破,斷成幾截,然後遭馬蹄踩踏,仍不甘就戮地想要爬起,猶如鬼怪故事裡的恐怖場麵。
這時候一層淡淡的銀白色光暈掃過戰場,這點微末的瑩輝在火光和血月的映照下幾乎難以察覺,但此時卻成了奠定戰局的關鍵。銀白光暈漫過之處,無論亡者們帶有多深的冤恨和無限悲屈,都失去了掙紮的力量,無奈地碾作塵泥。
沈月陽何等眼力,一眼就看出,那微淡的光輝來自於當中那名臉色蒼白、被兩位騎士一左一右攙扶的青衣女子身上。
“蘇芸清也來了。”
猶記得半月前的一戰,那種禁錮一切神通的奇特領域「銀白枷鎖」,讓自己吃了一個大虧,不得不在姓江的劍下狼狽逃走。如此奇恥大辱,沈月陽自然一輩子也不會忘記,臉色輕慢的表情不禁有所收斂。
“她的神通,應該讓咱們那位白老兄也吃了不少虧吧?”
夏星夢頷首:“少主很忌憚她,專為她一人製定過好幾個暗殺方案,不過都還沒實施。”
“依咱們白兄那種狂橫的個性,遇到一個比他的神通更不講理的家夥,一定會非常頭疼……”沈月陽嘴角彎起了一個嘲弄的弧度,“說實話,如果蘇芸清的武技再強一點,白鬼愁遇到她也隻有掉頭逃命的份!”
“那公子你呢?”夏星夢忽然問。
“我嘛,當然也認真思考過,怎樣破解她的神通。”沈月陽自矜地微微一笑,“到目前為止,我想出了三種辦法,不知道哪一種能奏效。”
他說到這裡,忽然攔腰攬起身旁的靚麗女子,如輕煙般往後飄了幾步。
隨後窗台上砰地一響,一個渾身鮮血的人影撞破窗戶跌進來,喘著粗氣道:“沈公子,少主有令,請您過去助陣!”
“這麼快就輪到我登場了嗎!比預料中更早啊!”沈月陽優雅地轉身,在夏星夢臉上淺啄一口,“你就在這裡等我。”
血衣人忙道:“少主說了,也請夏姑娘一起過去!”
沈月陽麵容轉冷:“怎麼,難道白老哥覺得我一個人不行?”
“不,不,隻是戰事危急,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力量……”
“不需要那麼人,我一個就足夠。”沈月陽淡淡地道,“女人在閨房裡安靜梳妝,打架這種力氣活,交給男人。”
天邊火舌吞吐,喝罵、哭喊、慘叫以及隱約夾雜著的兵器碰撞的聲音響成一團,滾滾濃煙已經蔓延到腳下。
赤月逐漸隱入雲層。
江晨的視野忽然變得模糊,一愣神,恍惚如置身於空曠淒冷的原野,漆黑中匍匐的幽靈鬼影,張開磨牙吮血的利齒,悄然朝他靠攏。
沒有了赤月力量的壓製,《幽冥地獄圖卷》的詛咒再度探頭,如附骨之疽,獰笑著將他拽入深淵。
幻境與現實交織,詭譎離奇,讓人不知是幻是真。
江晨失神了刹那,隨即巨大的喊殺聲湧入耳膜。
他被末日騎兵們挾裹著往前衝鋒,前方的呼喊聲越來越大,騰起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空。
轉到空闊之地,眼前頓時被火光與慘烈廝殺的場景占據,黑壓壓的騎兵與敵人互相碾壓著,喊殺聲、慘叫聲、戰馬嘶鳴聲、長槍捅入肉體的沉悶聲音一波波撼動著江晨的耳膜。
前方是一道頑固的防線,隻要將這道防線撕破,敵人就再難以抵抗末日鐵騎的衝擊。
江晨放眼望去,雜亂的戰場中難分彼此。
利刃在火光映照下晃著紅光,敵我雙方不斷倒下,身體噴出的紅色液體融入這血與火的畫卷之中,一個又一個生命在血光中消散。
江晨不是第一次見識到戰爭的慘烈,但人世中的真實場景混雜著《幽冥地獄圖卷》的惡靈呼號,更來得震撼。
他呆愣了片刻,等回過神來,視野中已找不到貂煌等人的身影了。
而他旁邊的騎兵,則逐漸顯出妖魔和鬼魅般的幻影。丈二來高,渾身骨刺,頭角崢嶸,猙獰可怖。
騎兵們雄壯的呐喊衝鋒,在江晨看來,則是另外一幅畫麵——無數妖魔發出聲嘶力竭地吼叫,彙成山呼海嘯,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
現實與《幽冥地獄圖卷》的地獄場景重疊在一起,恍如時空錯亂。
‘天快要亮了,赤月一走,心魔顯化,敵我難辨。我不能跟他們一起行動。’
視野中的幢幢鬼影越來越真切,江晨明白自己必須踏上一個人的戰場。
他轉頭向謝元觥道:“我去前麵看一下。”
謝元觥點了點頭,就見江晨一躍而起,扶搖直上六丈,然後淩空轉向,射往火光搖曳之處。
“他去哪兒了?”蘇芸清幾步趕上來,氣衝衝地問,“怎麼都不打一聲招呼就亂跑!”
“他說要探查一下敵情,應該不會很久……”
“這小子又想一個人蠻乾,老謝你也不管管他!”
謝元觥打了個哈哈,心想姑奶奶你一個人蠻乾的次數好像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