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芸清爆了一句粗口,腳尖一點,閃身追出門外。
轉眼間,兩人的氣息消失在人們感應之外。
杜鵑與雪荼靡麵麵相覷,隨後,被拂麵刮來的冷風驚醒,叫道:“快關門!”
漆黑的街道,完全不見半點光亮,連兩旁路邊的房屋輪廓都看不真切。
江晨立在街心,如同置身荒野墳場,感覺不到半點生命的氣息。甚至連他自己,都逐漸淪為黑暗的一部分。
他隱隱察覺,有一雙毒蛇般的眼睛在暗處窺視自己,正尋找著偷襲的機會。
忽然一股熱量從後方撲來,江晨的肩膀一抖,接著被人握住了手腕。
“如果剛才我有意偷襲,你這不知死活的東西已經沒命了!”蘇芸清惱怒的聲音在淒冷風聲中傳開。
“如果你是敵人,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江晨冷淡地回應。
他的聲音在黑夜裡並不響亮,但語氣中卻透出強烈的自信。
此刻,他的身體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虛弱過,但與之相應的,他的神魂也膨脹到前所未有的強大,並且每一刻每一秒都在不斷變強,向著那高山仰止的巍峨位置進發,仿佛看不到終點。
那是經曆無數次地獄般的痛苦煎熬和九死一生的磨練之後,才可能企及的境界。在往日看來,它高不可攀,但如今對於品嘗過萬千人間罪孽、無時無刻不在痛苦的靈魂來講,天下之路,皆為坦途。
他甚至有理由相信,隻要身體堅持得夠久,在死亡的那一刻到來之前,自己或許有希望抵達那傳說中的超凡「大覺」境界……
這一瞬間,蘇芸清亦為他氣勢所懾,這才恍覺眼前連走路都搖晃的孱弱少年,骨子裡仍潛藏著一頭磨牙吮血的惡獸。那含而未吐、似隱似射的凶煞之念,讓她情不自禁地想要遠離。
蘇芸清更加用力地握住江晨手腕,沉聲道:“天這麼黑,你連路都看不清,還想往哪兒去?”
“隻要一直向北,總會走到的。”江晨昂首眺望天邊,在黑暗的深處,一顆黯淡的星辰自雲層後透出若有若無的枯黃光亮,為曠野中的旅人指引方向。
“你就不能再多等一個晚上,明天白天再走嗎?”
江晨的聲音輕飄飄地傳過來:“越等,就越虛弱。我不想等了。”
蘇芸清無奈地道:“罷了,我陪你走一遭。”
黑暗中一雙漆黑的眼睛,散發出怨靈般幽幽的光澤,目送江晨兩人逐漸遠去,心中的仇恨已然凝聚到無以複加的地步,卻一種難以名狀的心思卻令她遲遲無法邁開腳步。
那樣的心思,名為恐懼。
乾達婆為自己的怯懦感到無比羞愧,同時還有一絲劫後餘生的慶幸。
她有一種預感,剛才自己如果壓抑不住仇恨的火焰,貿然發動襲擊的話,死的隻會是自己。
她以袖覆麵,低低抽噎起來。
若杜鵑泣血,夜鶯孤鳴,在這淒寒的夜裡,更透出一股冷透人心的幽魅,連附近孤魂野鬼的哀泣聲,也為之壓低了幾分。
‘為什麼……為什麼我連孤注一擲的勇氣都沒有……’
蒼白的影子仰天悲嚎,披頭散發,形如鬼魅。
她的情緒牽動無數鬼影,霎時間哀鳴鬼哭聲一浪高過一浪,在這死域般的小鎮上起伏回蕩。
乾達婆擦了擦眼淚,收拾好心情,惡毒的目光轉了個向,瞧往不遠處那一棟客棧。
客棧裡隱隱透出燈火,沒傳出半尺就被濃鬱的黑暗吞沒。死寂的輪廓散發出陰森的氣息,乍一眼瞧去,宛如一座巨大的墓穴。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姓江的雖然走了,玉女仍然留在那裡。’乾達婆咬牙握拳,‘膽敢背叛佛主的卑劣之徒,沒有人能逃過業火的審判!’
枯鴉低徊,骸骨逡遊。
無數漆黑鬼影在墮落菩薩的諭令下,撲向懵然無覺的客棧。
那處土地,將成為一座新的墓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