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芸清和著江晨的步伐,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親密無間。
他們腳步精湛優雅,動作如行雲流水,旋轉揮灑間若丹青妙手潑墨寫意,恣睢飛揚,換在任一個貴族府邸的宴會上,足以博得滿堂喝彩。
但在這裡,沒有喝彩,人們隻有赤裸裸嫉妒的眼神,和旺盛的火焰。
節拍停止。兩人停下來,微笑相望。
“蘇姑娘。”旁邊傳來杜山有氣無力的聲音,“總算該到我了吧?”
蘇芸清笑道:“我累了,下次吧。”
…………
白飛霜癡癡駐足,思緒錯雜紛亂。
半刻鐘後,她陰晴變幻的臉色才穩定下來,咬著牙,蹲身向那個昏迷的人摸去。
那人身材隻有五尺,遍體鮮血淋漓,有些傷處甚至深可見骨。不知是多麼恐怖的手段,將他打成這副模樣。
白飛霜心裡沒有同情,全都被憎恨充斥。
就是眼前的這個人,將她肆意侮辱,糟蹋得遍體鱗傷,並綁在木屋的櫃子裡,幾乎置她於死地。如果可以的話,她恨不得一刀剁死這矮子。但偏偏現在不行。
人生在世,實在有太多的無奈了。
由於宋楓的出現,她現在不僅不能殺侏儒,還要救活他。
轉念間,心中下定決心,白飛霜背起奄奄一息的傷者,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叢林中蟲鳴鳥語,生機勃勃,同時也象征著四伏的危險。
以白飛霜的一柄彎刀,要獨自一人開出一條道路來實屬不易。幸好她用不著走多遠,就找到了一個可供蔽身的地方。
將侏儒安置好後,白飛霜又折回去,從木屋拿來一些藥膏和繃帶,再度出門。
她知道自己做這種事情,是在冒著雙份危險。無論江晨或者宋楓哪一方的人發現她,都不會給她好果子吃。尤其當骷髏空洞的眼神望向她的時候,她的心臟簡直要跳出胸腔。但她必須搏這一把,否則一旦等宋楓報告給三位團長,勢必將追殺她到天涯海角,永無寧日!
看著侏儒昏迷中的臉龐,白飛霜逐漸鎮定下來,為他解去衣物,處理傷口。
上一回看到這具醜陋身體時,她隻覺無比惡心反胃。如今這身體滿身猙獰血口,更為觸目驚心,她反而不那麼難受了。
這大概是心中終於有了希望的緣故。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有東西在她的胸膛裡,靜靜地散發熱量。
夜已深。
紅月高懸。
萬物皆染紅紗,叢林裡樹影婆娑,沙沙風聲透出幾分詭異。
篝火宴會已經散場,宋楓站在一塊岩石上,眺望遠處,雙眉緊鎖。
「玉麵銀劍」謝諳等人還以為,五哥在為蘇芸清的冷淡態度而煩惱。殊不知,宋楓作為紅纓三大百夫長之一,又豈會將男女間的那點小事放在心上!
宋楓是為小鄭的下落而擔憂。
算算時間,蘇芸清等人已經回到那木屋去了,但小鄭卻沒有回來。
小鄭去了哪裡?
就算行動沒有成功,這時候也該回來稟報……莫非,他被木屋中人抓住了,正遭受嚴刑拷打、盤問逼供?
宋楓又想到,自己去邀請時雖然被葉星魂堵在門外,但也窺見了屋中眾人的輪廓,其中一人的身形,似乎有些熟悉,像極了一位故人……是錯覺嗎?
那個死去的女子形象又一次浮現在心頭,與小鄭的身影交織在一起,讓他本能地覺得不妥。
越想,越是煩惱。
他突然一掌拍在旁邊樹乾上,將那根斜枝震斷,然後縱身躍下,向營地喝道:“小九,柳千!”
兩名獵手應聲出來:“五哥?”
“你們隨我來。”
宋楓抬腿便走,兩名獵手順從地跟上。
一路上都沉默,兩名獵手沒有多問,他們已習慣聽從宋五哥的命令。
很快臨近木屋,宋楓止步,揮手示意兩人附耳過來,悄聲吩咐:“你們在附近找找,看小鄭有沒有留下暗記。”
獵手們點頭,分向兩邊散開。
宋楓自己則撣了撣衣衫,輕咳一聲,加重腳步走向木屋。
沒等他走近,木屋中已經有人出來。
葉星魂腰懸長劍,比月光更冷的目光射在宋楓身上,嗓音亦是低沉如冰:“什麼事?”
宋楓堆起笑容,拱手道:“勞煩葉兄告知蘇姑娘,宋某有要事與她商議。”
“蘇姑娘不在。”葉星魂板著臉回答。
“不在?”宋楓愕然,“她沒回來嗎?”
“回來過,又走了。”
“一個人?”
“跟江大哥一起。”葉星魂的語氣越來越不耐煩。
宋楓識趣地拱手:“既如此,就不打擾葉兄和各位了……”
“快走快走!”這麼無禮的言辭並非葉星魂所說,而是出自木屋中杜山之口,“蘇姑娘正跟老江逍遙快活,哪有空搭理你!”
宋楓不以為意,轉過頭,眼神若有所思:“逍遙快活麼……”
走入灌木叢,脫離了葉星魂的視線,宋楓便止步不前,仰望天穹赤月,發出一聲低微的歎息。
須臾,一名獵手從林中走出來,輕聲稟報:“五哥,那邊什麼也沒有。”
宋楓點點頭。兩人又稍待半晌,另一名獵手出現在視野中,朝他們輕輕招了招手。宋楓兩人立即走過去。
“有線索?”
“五哥你看這個血跡。”獵手指著草葉上一塊暗褐色的斑點道。
宋楓低頭探視片刻,頷首:“可能是小鄭留下來的。還有嗎?”
“那邊還有,往東去了。”
三人循著血跡,彎曲前行,不久便發現了一具仰躺在地的屍體。
屍體麵部紫青,七竅流血,但並未太多恐懼的表情。
“鄭哥!”
“小鄭!”
兩名獵手驚呼,急忙趕上前去。
宋楓卻比他們更快一步,抬手示意他們噤聲,而後蹲下身仔細察看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