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想了想,道:“這麼大的事情,來得又這麼突然,一下子很難接受呢……”
“無妨,人間有三辭三讓之禮,我們妖族也講究這個,第一次總是要推辭的,你大可慢慢考慮。”
“我一個無家可歸的浪子,還真沒想過要做盤龍宮的主人。”江晨搖了搖頭,笑道,“那麼你呢,真的願意放棄原本屬於你的權位嗎?還是說,你想要的……是整個妖界?”
三公子心頭一緊,知道這一句才是此番談話的重點,斟酌了一下語句,麵色凝重地道:“在下……”
不過沒等他答上話,江晨卻已擺了擺手,道:“妖後屍身未涼,現在說這個,未免也太不敬了。”
望著他離去的身影,三公子眼中的神情閃爍不定。他仔細咀嚼著剛才那一席交談,想不通江晨究竟隻是隨口一言,還是帶著幾分認真?
夜深了,盤龍宮卻不平靜。
江晨回到妖後寢宮的時候,那裡已經聚集了更多的人群,吵鬨聲隔著數裡都清晰可聞。
儘管有溫勝等人在維持秩序,三十六近衛禁止所有人靠近現場,但外麵彙集的人卻越來越多,將寢宮圍得裡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
仿佛隨著妖後的死去,她生前建立的森嚴規矩也隨之轟然倒塌,沒有人再去理會那些尊卑禮儀。
盤龍宮失去了主心骨,再沒有人能夠控製住局麵,上至大小宦官,下至衛兵宮女,無論平日裡多麼謙恭有禮,在得知妖後的死訊之後,都成為了混亂的一部分。
“娘娘在天之靈看到你們這麼不成體統,不知要氣成什麼樣子……”
“娘娘若泉下有知,也一定希望我們給她報仇!”
“不行!絕對不行!娘娘的遺體怎能被這種外道邪術褻瀆!”
“冥頑不靈!”
“一定還有其他辦法……”
江晨在外麵待了一會兒,聽出了爭執的原委。
有人想用喚魂法術將妖後的殘魂注入屍身內,以此詢問凶手的身份,但這種邪道法術在妖族內部也被視為禁忌,理所當然地被很多人唾棄。
一派認為追查凶手更重要,另一派覺得娘娘的沉眠不應被打擾,吵得不可開交。就連三十六近衛內部,也沒能達成一致。
江晨暗想這樣下去一萬年也吵不出結果,一時半會兒也擠不進去,便留在外麵默默搜尋雲素的氣息。他對雲素著實有些擔心。
但事與願違,他的神識三次掃遍寢宮,卻一無所獲。
他懷疑雲素可能是故意藏起來了,在這雜亂的場合中,以她的本事若有心隱匿,恐怕沒有人能找到她……她現在正在做什麼呢?一個人在角落裡抹眼淚嗎?
正想得專心,神識之中突然一股凜然涼意泛起,他心頭一驚,顧盼四周,殺意急湧——就在這寢宮之內——離自己很近的地方——竟好像有一股陌生的氣息正在暗中窺伺!
‘刺客沒走?’
這種可能性在江晨腦中閃過一瞬,便馬上被否決掉了。
那一路蔓延到虛空深處的痕跡不會有假,此時離妖後喪命已經過去了約莫一個時辰,就算那刺客再是膽識過人,也不可能冒著被三位武聖圍攻的風險在此停留。
那麼那個暗中窺伺我的氣息,究竟是什麼?
江晨克製著自己的氣息,裝作不經意地向那來源處靠近了一點距離,凝神搜尋間,突然聽到一絲若有若無的鈴聲。
他驀然回目,便看到眼前蕩起了一層水霧,純白稀薄,近乎透明,與周圍人聲鼎沸的場景格格不入,卻全然不知來處。
‘是幻境?他對我出手了?’
江晨用餘光瞥了一眼周圍,發現人們對這鈴聲白霧毫無所覺,仍在憤慨地爭論著什麼。
這情景讓他愈發警惕了——能夠在眾目睽睽之下施展幻術,並且讓溫勝、靈萱等頂尖高手絲毫沒有察覺,唯獨引我一人入幻,說明此人定是一位十階「大覺」境的高手,或許遠遠超過了林曦那個層次!
霧氣漸漸轉為濃鬱。
循著鈴聲傳來的方向,江晨凝目望去,便見那白霧迷蒙之處,漸漸浮現一抹淡淡的人影。
江晨皺著眉頭,擠入人群,往前走了兩步,這樣,人影就更明顯了,甚至看得出清晰的輪廓——是一個女子。
‘此人絲毫不掩飾自己形跡,就這麼光明正大地出現在我麵前,要麼是自信到了極點,那麼就像青冥殿主那樣,派來的隻是一個幻影。’
思忖間,江晨注視那女子的身影緩緩走來,水煙流動,輕雲伴生,在輕薄霧靄中款款而行,長裙搖曳,雖仍看不清麵目,但那淩波微步的儀態天衣無縫地沁入了周遭水霧的韻味中,讓人情不自禁地被攫牢了心神。
伴隨著鈴鐺細碎的抖顫,那張容顏終於顯露在江晨眼前。
江晨腦中轟然一震,此時本是最應該保持警惕的時候,他連呼吸都停止了——
“素兒?”
喃喃地喚了一聲,江晨不由自主地靠得更近。
那張潔淨美麗的嬌顏,豈不正是他方才還在牽掛的雲素?
但第二眼瞧去的時候,他就陡然察覺到不同。
——不是雲素!
雖然麵目有九分相似,但內裡的神韻卻又有所不同。
這張臉比雲素多了一分雍容威嚴,少了一分柔媚俏皮,清麗中彆有孤傲,仿佛正蔑視著人間諸般凡俗。
江晨倒吸一口涼氣,總算認出了她的身份——這豈不正是年輕時的妖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