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有幸能活過今日,這情景也必當成為他們一輩子揮之不去的噩夢。
“俺的姥姥!”
“快把火滅了!”
“跑哇!”
驚呼四起,一片混亂。
屋內最靠窗的一名獨眼大漢雖沒真正看清走道的情景,但也當機立斷,揮手一刀斬開窗戶,縱身一躍就翻了過去。
然而沒等他落地,就發現外麵街道上也是一片黑壓壓的蟲潮,他的慘叫劃破夜空,沒有等到那一記墜落地麵的聲響,就已被騰空躍起的饑餓的爬蟲群包裹住,轉瞬便吞噬一空。
“街上也都是蜈蚣!我們無路可逃了!”
“少號喪!快把門窗堵死!灑雄黃!”
門外的八個人已有一半倒下,另兩個也在逃跑的途中被奔湧的蟲潮吞沒,真正逃進屋內的隻剩兩個。跟隨他們飛竄進來的還有數條長蟲,幸賴屋裡的兄弟眼疾手快,揮刀將長蟲斬成幾截。
“砰砰砰!”
房門終於關死,外麵的蟲鳴和慘嚎聲似乎小了一些,但屋內六人卻沒一個敢鬆懈。他們紛紛搬動房裡的桌椅、木櫃、床榻,將大門堵住。
彆看這幾人在熒惑麵前像孩童似的被耍弄,但其實個個身手不賴,幾息工夫,就已將屋中擺設挪位,然後橫刀在手,將幾條從牆縫鑽進來的長蟲斬斷。
外麵窸窣聲越來越大,門板被撞得“砰砰”作響,窗戶也抖個不停。此時不用去看,也能想到無數爬蟲攀附在門牆上的可怖情景。
但屋內之人已恢複了幾分冷靜,其中那名頭戴鬥笠的刀客飛起一鏢將一隻蜈蚣釘死在牆上後,長喘一口氣道:“它們暫時攻不進來。”
“俺的娘!這些都是什麼鬼東西,哪來這麼多蟲子?”
“恐怕我們都著了妖魔的道。沒時間廢話了,兄弟們分兩隊,各盯一邊。老趙,周四,小光,你們盯東邊!剩下的跟我一起盯西邊!”
“還有窗戶怎麼辦?街上也有蟲子,它們會爬牆!”
“彆慌!我們在三樓,它們一時半會兒爬不上來,往邊上灑點雄黃……”
鬥笠刀客的話才說一半,便戛然而止。
他呆呆地望著窗紙上緩緩升起的那道猙獰可怖的影子,心臟往無底深淵跌落。
其他人隨後注意到那道黑白剪影,也是連驚叫都發不出來了。
屋子裡陷入詭異的寂靜,這是在最後結局到來前,僅剩的片刻安寧。
這寂靜很快就被“砰”的一聲巨響打破。
紛揚四濺的木屑中,一個巨大而可怖的頭顱伸了進來。
粗大的節肢,猙獰的骨刺,赤紅頭顱上如披著鱗甲,頭頂還有兩條扭曲的尖角……這活脫脫就是一條放大了百倍的蜈蚣!
從頭顱大小來看,它的下半截身子應該還在外麵街道上,另半截身子順著牆聳立而起,探入這房間中,要一嘗血肉的香味!
當那噩夢般的口器張開之時,屋子裡的五人發出了他們人生中的最後一聲尖叫。
其中卻不包括鬥笠刀客。
鬥笠刀客第一時間就已作出反應。他掄刀之時,甚至能聽見同伴骨頭在被咀嚼的脆硬聲響。
他知道,他將會永遠失去這幾位兄弟了,但這絲毫未影響他揮刀的力度和角度。
刀出,兩條擋路的爬蟲瞬間被劈開。
鬥笠刀客縱身一躍,既不是朝窗戶,也不是朝門板。他人刀合一,所取的目標隻有一個——
牆壁!
內勁催吐,人與牆相撞,在一聲轟然巨響之後,他已來到隔壁的另一間屋子。
映入眼簾的是黑壓壓蠕動的一片,這間屋子也被爬蟲占據!
鬥笠刀客吒喝一聲,渾身金光大作,把彎刀舞得水潑不進,生生往前突進了兩丈,來到另一麵牆壁前。他鼓起餘勁,再度狠狠撞去。
以他的氣力,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聽著同時入耳的驚呼和怒喝,他心裡反而一鬆,知道自己這次賭對了。
“什麼東西?”
黃衫公子將上官小姐護在身後,驚疑地看著這條撞牆而入的身影。
“是人?”
鬥笠刀客一口氣漸至衰竭,跌跌撞撞地前衝幾步,連耳邊那一聲飽含威脅的“站住”都沒暇理會,就一頭闖入了前方那團綠色的光圈之中。
綠色光芒如水波一般漫過鬥笠刀客全身,帶來一種清異冰涼的感受,令他打了個哆嗦,不過並無大礙。
但緊跟他一道衝來的那些鉗蟲蜈蚣就沒那麼好運了,這些氣勢洶洶的怪物一觸及到光圈的邊緣,就像被化屍水腐蝕一般,整個身子都瓦解消融,隻留下一塊塊殘斑。
鬥笠刀客——此時已有些名不副實,他的鬥笠早在前兩次撞牆時就丟失了,露出光禿禿的腦袋瓢——一頭栽倒在黃衫公子腳下,又強撐著爬起來,聽不到背後的“呲呲”蟲鳴,才確信自己終於撿回了一條命。
“多謝……救命之恩……”刀客大口喘氣,滿臉臟汙的臉上透出劫後餘生的欣喜。
“蠢貨!還早著呢!”黃衫公子卻一臉怒意,指著牆壁的破洞叱道,“你引來這麼多蟲子,是想把我們一起害死嗎?”
上官小姐縮在他身後,也是滿眼驚慌:“楚大哥,我們該怎麼辦?”
“得找一條出路。”黃衫公子沉聲道,“我的鎮妖幡祭煉不夠,最多堅持半個時辰,咱們必須找機會衝出去!”
“那他呢?”上官小姐指著坐在地上的光頭刀客問,“帶他一起走嗎?”
“這蠢貨還用得上。”黃衫公子說著,突然抬腳將刀客狠踹一記,恨聲道,“要不是這蠢貨,咱也用不著這麼狼狽。”
光頭刀客躲也不敢躲,生吃了這一腳,臉上還陪著笑,討好地道:“楚公子菩薩心腸,再造之恩,小人沒齒不忘!”
滿街毒蟲肆虐,客棧內毒煙四起。很多住客還在睡夢之中就命喪蟲口。
鬨出這麼大的動靜,如今也躋身二流高手之列的宮勇睿和穀玉堂自然不會一無所覺。
“乖乖!俺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蜈蚣!”穀玉堂趴在窗前瞟了一眼,立即縮回脖子,躬著背尋找床底、桌子下可藏身的位置,“今天晚上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宮勇睿望見下方街道那片蠕動的蟲海,頭皮也是一陣發麻。他又走到另一邊的房門前,貼著門縫朝外窺視,看到了好幾個倉皇逃竄的身影。
他拔出長劍,道:“我們不能坐以待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