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水月感歎著,居然在這時候還有餘暇分神去探查東方急速衝來的那道霸烈雄渾的煞氣。
雖然熒惑的氣息在這寂靜夜空裡就如大日行空那麼明顯,無需刻意捕捉,但她這番舉動無疑是一種輕慢之態,徹徹底底地惹惱了江晨。
江晨並掌成刀,轉瞬連刺五百餘記,無一不是攻向對方防禦薄弱之處,刁鑽詭妙的角度本該避無可避,換作其他人在此恐怕已經中了五百多劍,但眼前這藍衣女子卻奸猾得如一尾泥鰍,幾乎就順著他激起的劍風飄零動蕩,在刀鋒上纏綿,而未損一毫。
“這就是你的「鬥無敗」?”江晨出聲喝問。
“目眩五色,耳惑五音,七情奪其性,六欲滅其真……”鐘水月在刀鋒下從容開口,“你刺我不著,乃是為音色欲情所迷,未能窺見這世界的真實。等你有朝一日也練成鬥無敗,我便不是你的對手……”
江晨感受到另一方熒惑的氣息越來越近,隻等到他來會合,兩人雙劍合璧,便將這鐘水月生擒了去。
他輕哼一聲,嘴裡卻道:“你讓我好好想想,一會兒給你答複。”
鐘水月豈會察覺不到他出招愈發淩厲?
即便以她縱橫天下的修為,也漸漸覺得有幾分吃力了,心知不能久留,等到後方那傻大個回來,自己有九條命隻怕也得交待在這兒。
東方雷霆大作,漆黑的閃電漫空而至,挾裹著那道魁梧身影,馬上就要奔至戰場。
“那我等你回心轉意……”
口中嬌笑著,鐘水月第一次出手反擊,兩臂撥開江晨的手刀,奇詭的招式讓江晨一擊無功,剛要變招,忽見眼前五色迷離,隻一瞬後視野再恢複之時,那藍衣女子的氣息已在更高處,如奔月的嫦娥似的,衣袂飄飄,轉首回顧。
“赤眉,你自求多福吧!若敢把《說無法》秘訣泄露半句,仔細你的皮——”
地麵上仰頭觀戰的白衣僧頓時耷拉下臉,暗暗罵了句娘——主人你自己見勢不妙溜之大吉,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還指望我為你守秘,用屁股想想這可能嗎?
他高宣一聲:“阿彌陀佛!請主人放心,貧僧一定守口如瓶!”
當江晨和熒惑一前一後落在他身邊時,白衣僧又立即換了另一副麵容,低眉合十道:“江施主,這《說無法》的秘訣換貧僧一條賤命,絕對是穩賺不賠的。”
“先說說吧,這秘訣從哪兒弄到的?現在滿天下都是鬥神訣的殘頁斷篇,我怎麼知道你手上的是真是假?”
“阿彌陀佛!貧僧手上這一卷,乃是從古墓中掘出,據說為武林名宿天悲老人的殉葬品,貧僧逐字逐句研讀過多遍,這秘訣字字珠璣,渾然天成,未曾發現有半句可增改之處,想來不是贗品。江施主若不信,可自行印證。”
“拿來我看看。”
“原本已毀,貧僧記在心裡,請江施主聽仔細了。”
白衣僧盤膝端坐,嘴裡背出幾句口訣。江晨聽著聽著,漸漸動容。
這一卷《說無法》與前幾卷相比,文風一脈相承,精妙之處不減,卻並沒有那麼晦澀難懂,似乎是一篇實用的修煉功法!
但又不太對……一整篇都沒有太多隱喻以及其他看似直白卻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用典,少數曲筆也是稍加思索便能看懂,這真的是以深奧玄妙著稱的鬥神訣嗎?
江晨也不是沒見識的,在劍術一途上幾乎已觸摸到大道邊緣。正因為如此,當《說無法》前麵幾處精要與他平生所學一一印證時,他才會動容變色,越聽到後麵,越是難以自持。
莫非這一卷《說無法》,便是鬥神五訣的入門篇,所以才沒有那麼多隱喻曲筆,最為通俗易懂?
待聽罷全篇,江晨已將其內容儘數記下,神情恢複如常,道:“不錯,這《說無法》的確玄奧,乃是直指元真的法門。你練了多久,現在到第幾重了?”
白衣僧道:“貧僧研習佛法尚未小成,不敢分心二用,所以這篇《說無法》,貧僧雖品讀多次,卻未曾開始修煉……”
“原來如此……”江晨點點頭,忽然一伸手按在白衣僧肩頭,另一隻手抓住他胳膊,就像撕雞腿一般,將那條胳膊生生撕扯下來。
血噴如泉。
白衣僧定力驚人,強忍著未發出慘叫,嘶聲道:“江施主你怎能——”
“我雖答應留你性命,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江晨說著,手上動作不停,把他另一條手臂一拉一拽,隨著一聲裂帛般的脆響,又撕扯下來。
然後,他盯上了白衣僧的兩條腿。
“且慢,貧僧還有話說!”白衣僧一邊抽氣一邊大叫。
江晨的半邊衣襟都被染紅,但他的神情仍是比較平靜的,低頭看著身上的血跡,緩緩道:“上回遇著孔雀大明王的時候,發現她的血是純金色的,而且也不外流,大概已經練成了無漏寶體。地藏尊者和文殊尊者兩位姐姐,血色半金半紅,應該還沒練到家。至於你嘛,好像一點金色都沒有?你確定自己真的適合當和尚嗎?”
“貧僧……貧僧跟他們浮屠教的法門不是一路,修心不修身!施主你要相信我,其實貧僧今天也是第一次進浮屠廟,第一次聽到那位不動世尊的聲音!全是因為狗急跳牆,被逼得走投無路了才——啊!”
當大半條腿都被從身上扯下來時,就算這位高僧定力再驚人,也終於忍不住發出了一聲痛呼。
“狗急跳牆,是會摔斷腿的。這種結果應該早有覺悟吧?”江晨把手上血淋淋的東西丟開,目光瞄上了白衣僧僅剩的那條腿。
“慢著,慢著……”白衣僧喘著氣,滿頭都是亮晶晶的汗珠,聲音也有些疲憊,眼神沒有之前那麼清明了,“貧僧實話告訴你吧,不動世尊此前已經蠱惑貧僧多次,貧僧每次都回絕了,唯獨在今天見到那麼多妖族同類慘死,心裡動了嗔念……”
“貪嗔癡,哪一樣都要不得。你修佛這麼多年都沒有領悟貫通,沒關係,我幫忙。”江晨俯下身子,按在白衣僧不斷冒血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相信過了今天晚上,你一定會更加明白這個道理。”
“使不得!使不得——啊哈哈哈嘶——”
隨著最後一條腿落地,白衣僧的整張臉都皺到了一起,麵色呈現出異樣的彤紅,身子再也無法維持平衡,仰麵向後倒下。
江晨知道他已經維持不住人類形態了,也沒興趣再多看他一眼,吩咐熒惑挾上這妖僧,轉身一縱向前,飄出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