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城王說錯了——在這有死無生之時,即便他沒學這「無翳劍訣」,即便對方是天下第一高手,他也一樣會拔劍!沒有這個勇氣,就不配做神劍傳人!
“唰唰唰唰——”
毫無預兆地,卞城王再度出手,二十七道銀芒,從頭到尾,一氣嗬成。
似乎有千萬朵晶光湛然的雪朵,驀然出現在身前,在猝然一聲銳響後,又一閃而空。
宮勇睿踉蹌後退,衣衫多了幾道血跡。
他自己的血。
“師弟——”穀玉堂啞著嗓子,雙目通紅,喘氣如牛,但雙足卻似有千斤之重,每邁一步,都需要付出全身的力氣。
“好小子,居然沒被斬死!”卞城王將銀鉤拿到眼前,伸出舌頭,舔了一口鉤尖的血珠,又輕輕感慨一聲,露出品味的模樣,“少年人的血,滾燙,鮮美。”
她嘴唇嘴角都染得鮮紅,在宮勇睿眼中,不僅沒有半點魅惑,反而似厲鬼般猙獰可怖。
宮勇睿低頭看了一眼傷口,伸手點住穴道,再望了遠方的楚楚一眼,腳下猛力一跺,這一次竟主動撲向卞城王。
相比起卞城王動輒一式二十餘劍,宮勇睿的劍法要簡練得多,一出隻有四劍,兩縱兩橫,形如一個井字,青光霍霍,冷氣颼颼。
卞城王麵露譏誚之色,銀鉤四下連點,以鉤尖抵鋒刃,精準地將四劍一並接下。
“就這幾下?彆是個銀樣鑞槍頭!”
卞城王的譏笑聲中,宮勇睿劍勢毫無凝滯,唰唰幾下,劍路又增,驀然六劍齊出,縱橫各三,井字化田字,斬向卞城王上下各路。
這幾下頗有狠辣之態,卞城王擋得沒有之前那麼從容了,畢竟隻有一支鉤子,封住了上身四劍,便有些顧不及下盤。她略略側身,以一縷青絲被削斷的代價化解了這一次進攻。
但宮勇睿越戰越勇,得勢不饒人,手一抖又連出八劍,四劍外封,四劍內襲,縱橫淩厲,大有將卞城王亂劍分屍之勢。
“這還不錯!”卞城王大笑聲中,揚鉤擋卸。
卻在此時,忽聽耳後細小的風聲襲來,混在劍嘯中幾乎難以察覺。若非她神識敏銳,差點就要中招。
她輕哼一聲,也不知使了個什麼手段,就令後方襲來的那五根毒針倒射而回,以更快的速度射回楚楚麵前。
“下作!”話聲甫畢,卞城王眼前倏然一花。
宮勇睿趁她分神之際,使出了無翳劍訣中最令人防不勝防的一招——「浮光掠影」。
劍光一閃而逝。
卞城王雙眼瞪大,瞳孔卻緊縮。
她低下頭,看著插入小腹的那支長劍,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呢喃般道:“你騙我?你是玄罡?”
語氣極為傷心幽怨,像是一個遭遇背叛的小女孩。
宮勇睿麵色微紅,呐呐道:“我不是……這傷不致命,你回去休養一陣……”
“不致命?”卞城王口中發出怪異的冷笑,“你知不知道這地方對一個女人來說意味著什麼?”
宮勇睿麵有愧色,張了張嘴,剛欲說話,驟然背後穀玉堂一聲大叫:“小心!”
聲音入耳前,他就已本能地做出了反應,倏地撤劍疾退。
青影飛閃,卞城王緊隨而來,大笑聲中,麵有癲狂之態,竟然舍鉤不用,以一雙玉掌擊向宮勇睿上身。
宮勇睿本想抽回長劍,但卞城王跟得太急,那支長劍竟卡在她小腹裡難以拔出。情急之下,他隻好撤手後仰,以手臂硬擋了對方兩掌,隻覺一股陰柔狠毒的力道從肌膚透入,立即麻痹了他雙臂的知覺。
“妖精!吃我一劍!”踉蹌奔來的穀玉堂劍鋒直指,霹霹之聲連綿不斷。
但卞城王看也不看,抬手一掌,一股無形陰風遙隔數丈將穀玉堂整個人卷起拋飛出去,翻滾十餘圈後狠狠落地,砰然一響,砸得眼冒金星,半晌站不起來。
一股冷酷、瘋狂的氣息從卞城王身體中湧起,有如實質般蔓延向周圍。
後方遠處的楚楚感到一陣心悶煩躁,近在咫尺的宮勇睿更是幻覺叢生,如同置身於驚濤駭浪中,被一波又一波的怒浪挾裹著,拖向世界儘頭的萬劫深淵。
“你那一劍應該刺我心臟。”卞城王手掌按在他胸口,森然道,“下輩子投胎,記得彆這麼蠢!”
隨著話音落下,一股陰柔至極的力量滲入宮勇睿體內,瘋狂蔓延了他全身,幾乎攪碎了他的五臟六腑,令他難受欲吐,張嘴就噴出了一大口鮮血。
卞城王躲也不躲,任由這口血噴得她滿臉鮮紅,冷笑道:“今晚本打算與你共度良宵,可惜你卻得先走一步,去拜會真正的閻羅王了!”
她說著,麵色倏然一變,感受到一道霸道剛猛的煞氣從東方峰頂上衝來。那氣息的強橫程度,遠非她所能企及。
“是誰?”
卞城王嬌軀發顫,花容失色,顧不得多想,忙不迭地想要逃命。
但宮勇睿的長劍在插在她身上,她一時不敢轉身,隻慢慢後退,待那支劍完全抽離小腹之後,才沒命地發足狂奔。
從東方奔襲而來的那條黝黑魁梧人影,幾乎與她擦肩而過,卻不作停留,徑直往武王城廢墟中投去。
宮勇睿用最後的力氣緩緩抬起上身,望著交錯遠去的兩條人影,心情微微一鬆。
就是因這一鬆,從四肢到五臟六腑的劇痛一起湧上來,令他視線漸漸模糊,繼而恢複清晰,接著又模糊一片……
旁邊穀玉堂的喊叫、前方跑來的楚楚的身影,都在這個刹那變得遙不可及。
這種一種靈魂被抽離出體外的迷朦之感,宮勇睿隱約察覺,這或許就是卞城王的最後殺招。
五感似乎瀕臨崩潰,隻有無邊的寒冷籠罩了世界,他卻有一種解脫般的輕鬆。
至少,我沒有辱沒手中這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