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轉頭,正想說點什麼緩和一下氣氛,卻見妖皇抬起手掌,沉聲說道:“石頭後麵的那位朋友,看了這麼久的戲,也該出來露個臉了吧?”
也沒見他有什麼動作,巨大參天石柱如同經曆了千萬年時光腐蝕一般,無聲風化為粉屑。
——這「轉瞬千年」的神通,由妖皇使來舉重若輕。
一個戴鬥笠的黑衣老者暴露在眾妖麵前。
幾名大妖的神念幾乎在同一瞬間落在他身上。然而竟如石沉大海,儘數落到空處。
“是幻影?”察覺不到半點氣息波動的鐘璃,麵露詫異之色。
“不是。”青玄麵沉如水,悄然握住一枚符篆。
唯有妖皇緩步上前,像是接見一位老朋友一樣,平靜地道:“是幻影,也不是幻影。一具思感化身而已。”
他迎上黑衣老人幽深的雙眼,問道:“閣下跟幽冥教主是什麼關係?”
黑衣老人淡淡地道:“幽冥教十年前已經覆滅了。”
妖皇眉頭微皺,麵有疑色:“那麼閣下是……”
一直在苦苦思索的青玄終於認出此人身份,沉喝道:“是青冥殿主!當心,不要直視他的眼睛!”
這個名號對於在鎮妖塔下枯坐了百年的妖皇來說,著實有點陌生。但這並不耽誤他做出反應,第一時間以寂滅領域護住了身後幾位心靈境界未臻完美的大妖。
另幾名大妖也如臨大敵地發現,自己探出去的神念竟如溪流歸海,悄無聲息地就被消融吞噬了。
不僅如此,他們本身的情緒仿佛也受到了影響,萬般雜念皆消,仿佛浸泡在暖水中,懶洋洋地不想動彈。
隻有當妖皇的寂滅領域覆蓋身軀的時候,他們才好像被澆了一盆冷水,打了個激靈清醒過來。
“閣下這是何意?”妖皇沉聲道。
他右手握成了拳頭,暫未揮出去,因為知道對方不過是一具思感分身,就算轟成粉碎,也毫無意義。
黑衣老人用一成不變的平淡語氣說道:“我來是想給你一個建議——能夠重見天日已是萬幸,人間時局混亂,卻並非你的用武之地。不妨退回妖界,靜候時機,以防不測。”
這般居高臨下的口吻,幾名大妖無不憤怒,但又忍著沒發作。
妖皇倒無異樣,平靜地道:“就這些?”
黑衣老人點點頭:“好自為之。”
說罷,身影縮為一點,消失不見。
妖皇站在原地沉思片刻,察覺到青玄的氣息靠近,頭也不抬地問:“這人是誰?”
“他名叫林軒,乃林家當代家主,號稱「幻天神魔」。近十年來又暗中創立了一個教派……”
聽著青玄的解釋,妖皇威嚴的麵孔上並無多餘的表情,但心裡的震驚卻著實不小。
——百年前的幽冥教主雖然也會這招思感化身,但也隻是陽神無漏級彆的小把戲,遠遠沒有達到今天林軒這種地步,幾乎將幾位妖仙玩弄於股掌之上。
——此人的精神修為,簡直達到了神話的境界。普通人恐怕隻需被他看上一眼,就會淪為他的忠實傀儡!這般可怕的本領,身為萬妖之皇的自己也自愧不如。放在百多年前,絕對是堪稱天下第一的人物!
自己不在的這百年時間,到底出了多少個這樣的怪物?當今天下,究竟還有沒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血帝尊是不是也發現了此人的存在,才有恃無恐地帶著老謝離開?
一時間,百多年前縱橫天下的萬妖之皇,竟為了一個陌生人的一句話而驚疑不已。
清晨,第一縷破曉的陽光投在大地的時候,半個時辰前遮蔽九霄的濃雲都已不見了蹤影。
宮勇睿被穀玉堂和上官玥一左一右攙扶著,緩步走出門外。
這是他受傷以來第一次下床走動。
和煦的陽光灑在他身上,暖烘烘的,仿佛將連日來的陰鬱和傷病都驅散一空。
他眯起眼睛,眺望東方的日景。草木的清香沁入鼻翼,他深呼吸一口,讓新鮮的靈氣填滿肺部,滲入血脈。
“感覺怎樣?”上官玥笑著問,“是不是好一點了?”
“好極了!”
宮勇睿心情振奮之下,感覺傷勢都減輕了許多,似乎馬上就能提劍馳騁。
他加快腳步,走下兩段台階,忽然腿腳一軟,差點跌倒。
“小心!”上官玥趕忙加力扶住。
宮勇睿靠在她肩膀上,費了老半天才重新站穩,鼻尖嗅到少女的芬芳,品味著方才貼身的觸感,不由臉頰滾燙。
上官玥察覺到他的不安,也顯得有些忸怩,紅著臉躲閃他的目光。
“看看看,哥哥早就提醒過你不要得意忘形,你說你急什麼急,再摔一下子就繼續回床上躺著吧……”穀玉堂的抱怨來得恰到好處,打破了微妙的氣氛,讓兩人的臉色逐漸恢複正常。
“宮少俠,你還是慢點吧。”上官玥勸道。
“嗯,剛才多虧了上官小姐。”宮勇睿的眼神仍有些閃爍。
“客氣什麼。”上官玥低頭一笑,眉眼裡的風情讓宮勇睿看得一呆。
三人慢慢走下台階,踏上碎石小路,忽見不遠處屏門後站著一名白衣女子,長發披散,幽深的眼眸直勾勾朝這邊望來。
“小幽,又是你!”穀玉堂跳到前麵,拔出了背後長劍,“你還想再嚇唬我不成?告訴你,本少俠前兩次是不跟你計較,再敢亂來,休怪我劍下無情!”
他伸出兩根手指在劍身上劃過,長劍仿佛有意識一般發出微微清吟,泛起淺白色的毫光。
“告訴你,本少俠這柄寶劍不僅能殺陽間惡人,也能斬陰間惡鬼,昨天不出手是怕傷了你,懂嗎?”
小幽不說話,隻冷冷望著他們。
宮勇睿輕咳一聲,道:“小幽姑娘,如果找我有事,就請直說吧。”
小幽還是不出聲。
穀玉堂叫道:“你如果再敢變出那副樣子嚇人,我可真要動手了!你唬唬我也就罷了,要是驚嚇到上官姑娘,彆怪我不客氣!”
小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真的有所顧忌,須臾轉身離去。
穀玉堂收劍歸鞘,按捺不住得意之情,拍著胸脯道:“這小女鬼,前麵讓她幾次,她還真當我怕她……”
上官玥附和:“她現在知道你的本事了,應該承你的情才是。”
穀玉堂聽著十分受用,晃了晃脖子,故作不在意地壓了壓手掌:“也不指望她領情了,彆再找我麻煩就好。”
“穀少俠雅量!”上官玥露齒一笑,明媚的模樣看得穀玉堂內心一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