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完結章(四)(1 / 2)

完結章(四)

邊疆烈風颯颯,濃鬱的血腥味很快在空氣中飄散開來,不可逃避的呼入諸鶴的鼻腔裡。

晏榕頎長的身影替他擋住了那隻襲來的箭羽,也一並擋遮住了呼嘯而來的風聲。

所以懷抱裡還是暖的。

諸鶴下意識的縮了縮身子,又將自己往晏榕懷中挪了一點,然後抬起頭,借著撲朔的月光,小心翼翼的又看了幾眼抱著自己的人。

那羽箭大抵入得極深,所以血色才這麼快就從晏榕麵上褪了下去,讓他一瞬間顯得蒼白起來。

諸鶴伸出手輕輕拽住了晏榕的衣角,有些委屈的窩在晏榕心口處,仔仔細細的聽了好幾聲那裡的跳動,才難過的小聲問道:“晏榕,我都很乖的給你抱了,你的心跳這次怎麼那麼慢……”

溫熱的液體漫出玄甲,又沿著諸鶴搭在晏榕身上的手腕逐漸變得冰涼。

晏榕又吐了一口血,隻是這次殷紅的血沒沾染上諸鶴嶄新的衣服——是晏榕偏過了頭。

“因為孤要死了啊,皇叔。”

晏榕的目光像是有些艱難才能定格在諸鶴身上,他輕輕眯了眯眼,微微垂下頭,停了幾秒之後,一個吻便細細的落在了諸鶴的額頭。

是帶著血痕的親吻。

留下了一個帶血的唇印。

諸鶴在晏榕懷裡仰頭去看,便看到星星點點的光影在晏榕那雙溫潤的眼睛裡一點點散開,好似很快便要灰暗下去。

人死如燈滅。

可諸鶴已經數百年未曾經曆過生離死彆。

晏榕原本遮在諸鶴眼前的手滑落下來,繾綣的撫了撫諸鶴依舊豔麗的唇瓣,像是以往許多次那樣哄著他般的問道:“皇叔,你愛孤嗎?”

諸鶴立即撥浪鼓似的點頭,隨即又細聲的道:“愛的……那你不死好不好?”

晏榕沾著血的嘴角很輕的勾了一下,他大抵終於吃不住力,整個人大半的重量都靠在了諸鶴身上。

諸鶴聽到了晏榕因為失血和呼吸損傷而引起的急促喘息聲,一下又一下,停滯而澀然,像是很快就要消失了一般。

可晏榕竟似乎並沒有感到多少恐慌,他柔聲道:“皇叔隻愛過孤一個人嗎?”

諸鶴下意識想搖頭,卻又意識到了什麼,頓

了頓,沒能立即做出回答。

晏榕便低低的笑了起來。

人類體內流動的血就隨著他的笑從喉嚨裡大口大口的湧出來。

可諸鶴依舊被他抱在懷裡,看不清晏榕的表情。

直到鮮紅的血被吐得乾淨,晏榕才輕聲在諸鶴耳畔開口:“皇叔……好不公平,孤隻愛皇叔一個人。”

他極艱難的熬出一口氣,重又道:“孤這一生,從少年到登基,都隻愛皇叔一人。”

夜過半載,月光終於移了幾分。

借著斜斜而來的月色,諸鶴終於看明了那支射進晏榕後心的箭羽。

那箭穗上雕以北狄宮廷的國印,千金之力,直穿玄甲,毫厘不差的貫入了晏榕的心脈。

周遭同樣看清了情況的將士登時亂了手腳,溫平匆匆幾步趕了過來,正要說話,卻猛然窺見了帝王懷中那人兜帽白紗下的臉。

溫平一怔:“攝政……”

諸鶴卻搖了搖頭。

晏榕身形比諸鶴高出許多,身上的玄甲也重足千金,壓在諸鶴身上的力道自然不輕,但諸鶴竟沒再抱怨一聲,硬生生的承了下來。

戰事分秒,溫平不敢繼續耽誤,見諸鶴不答,便又準備重新請晏榕發令布軍:“陛下……”

然而晏榕卻隻看向諸鶴,努力彎了彎唇:“皇叔,你不問問孤……為何愛你嗎?”

諸鶴抿緊唇,吸了吸鼻尖:“你能以後再告訴我嗎?”

晏榕便笑了:“孤愛你的眼睛,腳踝,指尖,聲音。”

不知為何,諸鶴突然覺得自己的眼眶有些酸澀。

他伸手想去抹一下,卻在低頭的瞬間看到一滴晶瑩的液體順著自己的臉頰落下來,無聲無息的砸進了晏榕的玄甲裡。

而晏榕的聲音在夜色中越來越沉,像是要泯滅在最後的晚風裡。

他極劇烈的喘息了一聲,輕聲道:“孤亦愛你滿口謊言,哪怕明知句句都是欺瞞,孤也……信了。”

——我知你滿口謊言,但我亦信了。

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他也曾聽高高在上的那個人說過這句話。

後來那個人不要他了。

晏榕也不要他了。

從眼眶落下來的水滴漸漸在晏榕的玄甲上沾濕一片痕跡,諸鶴這才發現是自己竟然哭了。

可他分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哭過

了。

諸鶴突然間有些驚慌,他倉促的在自己的眼睛上擦了擦,急急忙忙的抬起頭,還沒來得及開口,便已經聽到了晏榕的下一句話。

他背後的羽箭已經不再像剛才那樣汩汩的流血,而是一點點的往外滲,像是在一點點的吞噬一個人最後的生命。

而晏榕用手臂最後一次攬了攬諸鶴,語氣像是有些失望,但聲音反而溫柔:“皇叔,孤都要死了,你還在想彆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