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城中心醫院
程濤站在手術室門口,焦急的等待著結果。
正在做手術的人,名叫程紅秋,是他奶奶。
程紅秋今年七十六,擱現在年紀委實說不上大,但是老人前半生命運坎坷,吃了不少苦,身體虧空的厲害。
剛開始隻是普通的感冒,卻因此誘發了幾十年堆積的傷病,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醫生給出的兩套方案,結果都不容樂觀。
程紅秋要強了一輩子,不願意以後都跟廢人一樣躺床上,堅決反對保守治療。
上手術台之前,她提出想回家鄉看看,於是程濤帶她來了蘇城。昨天他們去她出生的地方逛了一圈,回來她就進了手術室。
程濤眼眶有些發澀,努力想要讓奶奶過上富足生活,卻忽視了老人最需要的東西,繁忙的工作占據了他太多時間,住在一個屋簷下,他已經多久沒和奶奶好好說過話了?就連這次生病也是鄰居打電話過來,他才知道。
“噔”手術室的燈熄滅了。
程濤連忙迎上去,“醫生,情況怎麼樣?”
主治醫生輕輕搖搖頭,“老人年紀大了,沒撐下來……”
程濤腦袋裡“嗡”的一聲。
“哎,你可彆倒下,”後麵的小護士扶住人,“你奶奶好像還有話說,你趕快過去看看。”
程濤說了聲“謝謝”,快步走到病床邊,“奶奶……”
“濤子,你可彆哭鼻子,這麼大人了沒得遭人笑話。人這一輩子總是避不開生老病死的,臨死能回家一趟,我心願已了,在這閉眼也算是沒死在外頭。”
程紅秋吃力的伸出手,想摸摸孫子的頭。
程濤微微低頭,湊過去。
程紅秋嘴角扯了扯,像小時候一樣,拍拍孫子的腦袋。
她很虛弱,手很快耷拉下來。
程濤伸手握住那隻被病魔折磨的隻剩皮包骨的手,嗓子被噎住了一般,說不出一句話。
程紅秋眯著眼睛望向孫子,長得是真像啊。
第一次見麵,她就決定收養他,他和小弟太像了,說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都不為過。
爹娘去世的時候讓她和大姐照顧好小弟,她終究食言了。不過老天待她不薄,給她送來了一個孫子。
有生之年能看到孫子長大成人,這輩子她程紅秋也不算枉活。
“你以後一定好好的,啊。”程紅秋說到最後隻剩氣聲,不過她還是強撐著看向孫子,似乎在等他一個答應。
“嗯,我會的。”
程紅秋像是了一樁心事,長籲了口氣。
她的眼睛開始失去焦點,嘴裡低聲絮叨著什麼,程濤湊到她嘴邊才勉強聽清楚。
“小弟,你來接我了?姐這回沒做黑糖饅頭,下次補上好不好?”
“小弟,二姐對不住你,這些年都沒給你討回個公道,還眼睜睜看著小墩認賊作父,啥都乾不了。”
“濤子,你彆怪二姐。”
程濤抿唇,他奶現在喊的“濤子”不是他,而是他舅爺,他的名原就是照著這位舅爺取的。
握著的手突然卸了力氣,程濤摹地回神。
老人已經闔了眼,一臉安詳,看著就像隻是睡過去了。
……
程濤抱著程紅秋的骨灰回到了東市。
接著就忙著置辦喪儀。祖孫倆在這兒生活了十幾年,親朋好友都在這邊。
事畢,已經是幾天後。
深夜,程濤驅車回家,停車的時候習慣抬頭,就看到家裡陽台亮著燈,他連車都來不及鎖,快步跑回家。
家裡當然沒有人。
程紅秋是他唯一的親人,她走了,家裡就隻剩下他。
……下樓鎖了車又上來。
程濤換上鞋去廚房做晚飯,一碗小米粥,一碟程紅秋牌醬黃瓜。
他其實不餓,但是連著兩天沒進食,理智告訴他得吃點兒。
隨手打開電視,上麵正在播方著名企業家程錦駒的傳記片。
在河省,沒有人不知道程錦駒。
他的商途堪稱傳奇。
程錦駒,河省蘇城人,小時家境貧寒,卻從未放棄學習,上進努力在整個公社都是出了名的。十八歲那年,他被推薦為工農兵大學生。畢業後他本有機會留校做乾部,卻選擇回到家鄉,支援建設。
在那個政策尚不明朗的年代,他心有大抱負也隻能隱忍退讓,但他從未放棄探索。
厚積薄發。
改革開放後,程錦駒果斷出手,成為了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從擺地攤開始,到隻有三平方的代銷點,再到連鎖商超,他用了二十年。發展到現在,程式商超線上線下一把挑,已經是名副其實的行業領頭羊。
國人慕強,再加上程錦駒一直熱衷公益,高校圖書館、青年創業基金、老年活動中心等項目都有他的參與。
蘇城作為他的家鄉,待遇更是獨一份,修路、建橋、福利房,他讓家鄉人獲得了實實在在的好處。
也因此,這些年程錦駒所到之處多是正麵評價。
這次去蘇城,程濤更是深有體會,當地人不管男女老少提到程錦駒都是讚歎連連。
程濤倒沒什麼感覺,他出生就被父母拋棄,在福利院長到七歲被程紅秋領養回家。
十五年間,他跟著程紅秋收過破爛,擺過地攤,還倒賣過水果,可以說為了生活,祖孫倆就使儘了全身力氣。
像程錦駒這樣的名人,本來和他們這種小人物是不會有牽扯的,但事情就是這麼湊巧。
程紅秋的“程”和程錦駒的“程”是同一個,他們都出生在蘇城市萬福鎮的程倉裡村,並且兩家有舊怨。
程紅秋平常很少和程濤提起以前的事,這次回蘇城,她卻斷斷續續說了很多。提到這些老人難免帶著情緒,程濤或多或少受到了影響。
現在看到程錦駒,難免有遷怒。
不過紀錄片,他還是認認真真看完了。
把碗筷收起來,程濤去程紅秋房間收拾她的遺物。
床邊抽屜裡放著兩個發黃的記事本,記錄的都是以前的事情。程濤翻了一遍,就把它們收進箱子。
全部收拾完,程濤回到了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