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瘦很高的簡南站在消毒噴霧裡,口罩遮住了大半邊臉,一動不動舉著雞。
舉止很怪異,但卻莫名的讓在場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下來。
“這幾隻雞屍體上都沾染了黃綠色的糞便,頭頸扭曲,雞冠和肉髯發紫,口腔內有黏液,味道酸臭。”簡南一邊說,一邊對著壯漢們擺弄雞,“麵部腫脹,食道嗉囔裡有積液和氣體。”
他雖然西語發音有口音,但是勝在吐字清晰,像現場教學的老師一樣,說到哪裡就展示到哪裡,連局外人阿蠻都下意識的跟著他的動作開始觀察那隻死雞。
雖然隔著霧氣她真的看不出一隻雞是怎麼做到麵部腫脹的。
“這是雞瘟。”簡南在口罩裡甕聲甕氣的下了結論,“而且還是速發嗜內臟型雞新城疫,感染率和死亡率都是百分之百。”
“而這附近的雞,因為不是典型多發的氣候環境,所以都沒有接種過雞新城
疫的疫苗。”
他看著那群壯漢,把死雞往地上一丟。
壯漢們為了躲避雞毛,集體往後退了一步。
“雞新城疫的潛伏期平均為五到六天,主要傳染源是病雞和病雞的糞便以及口腔粘液,任何被病雞接觸過的飼料、飲水甚至塵土都可以傳播病毒,沾染上傳染源的人、動物、物品和車輛都可能會機械攜帶、傳播病毒。”
“這些雞如果是你家的,根據它病發的程度來看,你們村所有的雞應
該都已經被傳染了。”簡南盯著他們,“你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回去把這一批雞全部都燒死,深度掩埋,包括這些雞用過的雞籠雞碗和其他所有接觸過的東西,都必須處理掉深度掩埋。在徹底清理乾淨之前,都不可以再次養雞。”
“這是最壞的結果。”他說的每句話間歇都很短,劈裡啪啦的,像是根本就不用思考。
“最好的結果是,這些雞是你們為了訛詐從路邊撿來的。”簡南的語速越來越快,“如果是這樣,那說明你們村現在的雞還是安全的。”
“為了避免雞瘟擴散到村裡,我們需要查明這些雞到底是從哪裡來的,你們帶著這些雞去過哪裡,並且在村裡做好防護。”
“還有。”他指了指他們開過來的皮卡車,“這輛車也得徹底清洗消毒。”
簡南安靜了一秒。
大廳裡的消毒霧氣已經消退,簡南的五官慢慢變得清晰,壯漢們又一次看到了這位亞洲人黑漆漆瘮人的瞳孔。
他已經默認了他們這些雞是為了訛詐從路邊撿來的,而他們,因為這不知真假的雞瘟,居然無從反駁。
如果雞瘟傳真的在村裡傳染開,就算把患病的雞都清理乾淨了,曾經得過雞瘟的雞舍也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變得無人問津。
這樣的結果對於主要經濟收入來源是養雞的他們來說,根本無法承擔。
壯漢們手裡拿著的鐵棍再也沒有舉起來,領頭的那個人又往後退了一步,離那些死雞遠遠的,梗著脖子瞪著眼:“我們憑什麼信你。”
“我今年二十六歲,雙博士,獸醫全科,輔修動物行為學。”簡南用很自然的語調說著很奇怪的自誇,“你們可以去六月十九號城市日報第三版上找到我的照片。”
壯漢們還在猶豫,簡南卻已經摘下口罩,回頭讓莎瑪拉起防暴柵欄。
“你們的衣服都需要先消毒,所有接觸過死雞的人都得用專門的消毒液全身消毒。”簡南指揮的有條不紊,隻是在後退的時候被地上的死雞絆到,趔趄了一下。
“進來之後先排隊。”他又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一根粉筆,在地上劃了一條線,“沿著這條線一個個來。”
“對了。”他話很多,“鐵棍也要消毒。”
阿蠻:“…………”
她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剛才還劍拔弩張的壯漢們麵麵相覷了幾秒鐘,等防暴柵欄拉上去之後,居然就真的老老實實的拿著鐵棍沿著那條粉筆線開始排隊。
“全部消毒完了以後你們再把撿到死雞的地方和接觸過的人和物品都記錄下來,我們會聯係國際獸疫局,會有專門的人來跟蹤後續。”
簡南一邊說一邊拖過一個樣品箱,打算把這群鬨事的人運過來的雞屍體都分門彆類密封好,等這群人走了,他好好解剖幾隻研究一下。
“簡南。”一直沒出聲的院長戈麥斯等簡南解決了所有事情以後才開口,“跟我來一下。”
簡南拎著一隻雞,有些舍不得。
“切拉和莎瑪會處理後續。”戈麥斯補充了一句。
簡南猶猶豫豫的丟掉了雞屍體,戀戀不舍的脫掉了橡膠手套。
經過阿蠻的時候,他又看到了阿蠻脖子上被抓傷的傷口,還是紅腫著,看起來完全沒處理過。
她不是過來處理傷口的麼?
簡南的困惑一閃而過,因為困惑,臉上的表情有些呆滯,盯著阿蠻的脖子的時間有點長。
阿蠻捂住脖子,往後退了一步。
“他是個怪人。”還戴著口罩全副武裝的莎瑪嫌棄的把雞屍體丟到樣品箱裡,一邊丟一邊和阿蠻搭腔,“但是人挺好的。”
“新來的?
”阿蠻看著簡南的背影。
他居然還在揉他撞到的那條腿,從背影就能看出來讓他離開這堆死雞有多舍不得多委屈。
“戈麥斯的老朋友介紹來的專家,中國人,叫簡南。”莎瑪實在受不了死雞的味道,說的很簡單,說完之後就開始憋氣。
阿蠻沒接話。
這個二十六歲的雙博士大老遠的從中國跑到一個隻有四個護士三個獸醫的費利獸醫院,挺詭異的。
雖然,與她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