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1 / 2)

阿南和阿蠻 映漾 12160 字 7個月前

李珍約見麵的地方在市裡某星級賓館的頂樓套房,約見麵的時間是下午兩點,阿蠻到的很準時。

一個人,久違的一身黑,黑色棉衣帽兜遮住了半張臉。

“我兒子給我們留了多少時間?”李珍開門見山。

都到了這份上,再裝也沒什麼意思了。

“一個小時。”阿蠻目不斜視,徑直坐到套房客廳的沙發上。

簡南就給她一個小時,一個小時之後她如果沒回去,他就報警。

報警緣由是懷疑套房裡有違禁銷售的的動物疫苗。

為了報警也為了自身安全,簡南現在人就坐在市公安局的大廳裡。

他表達意思的方法很簡單粗暴,她不要分神為他擔心,但是她也不要讓自己涉險太深。

一個小時,已經是簡南的極限。

李珍挑眉,也跟著坐到了阿蠻的對麵。

她和那天在研究所門口見到的樣子已經判若兩人,穿的更年輕,頭發懶散的披著,臉上沒有化妝。

看起來,和簡南更像了。

“一個小時,倒是比我想的還要慷慨。”李珍這句話聽起來很真心,笑著說的。

下午天氣不錯,落地窗外陽光明媚,阿蠻看著李珍,內心平靜。

她們終究得見這一麵。

她知道,李珍也知道。

“時間比我預想的久,所以,應該能聊更多的東西。”李珍靠在沙發上,頭發散在一邊,“我們從頭開始吧?”

她像是在問她。

阿蠻安靜的坐著,沒搖頭也沒點頭。

“手機、錄音筆和竊聽器都帶了麼?”李珍問。

阿蠻拿過背包,掏出手機,當著李珍的麵關了機。

“其實我沒想到你會那麼合作。”李珍又笑了。

她本人似乎很愛笑,笑起來眼角會有很深的紋路。

“畢竟隻有一個小時。”阿蠻也笑笑。

有很多窮凶極惡的人都喜歡笑,貝托也喜歡,好像笑了就能運籌帷幄,好像笑了,就能合理化自己做過的事。

他們總是想要合理化自己做過的事。

每一個壞人,總是有很多想要向人訴說的理由。

挺神奇的。

仿佛委屈的是他們這幫加害者,仿佛那些沉默的受害者,是活該。

“我從小就和彆人不一樣。”李珍的開場白沒有任何驚喜。

“不是你想的那種比彆人聰明,和彆人格格不入的不一樣。”李珍又笑了,“我知道你會覺得我說的都是辯解,但是反正我們有一個小時,聽聽又何妨。”

阿蠻聳聳肩。

“我喜歡安靜,討厭聒噪。”李珍看著阿蠻,“像你這樣的,我就很喜歡。”

安安靜靜的,眼神看不出情緒。

她很喜歡。

因為喜歡,所以她對接下來要對她做的事,就多了一層期待。

“把聒噪的東西變得安靜,會讓我有滿足感。”李珍繼續說,語速慢吞吞的。

不是第一次見麵偽裝出來的優雅,而是單純的閒聊的姿態。

“劉卉很聒噪。”李珍提到了這個她用了半輩子的名字,“她很愛唱歌,五音不全,卻偏偏喜歡在沒有人的浴室唱。”

“我住的保姆房就在浴室邊上,她唱了整整兩年,我就聽了兩年。”

“聽到後來,我學會了她唱的所有的歌,就覺得她應該安靜了。”李珍歎了口氣,“安靜是一件很好的事,不說話了,就不會有紛爭,不會影響情緒,不會讓人猜到你心裡的想法。”

“我的初戀也是個很安靜的人,可惜他讓劉卉安靜之後,不知道為什麼,話就突然多了。”

“你信鬼上身麼?”李珍突然問阿蠻。

大白天的,陽光明媚,她問得鬼氣森森。

阿蠻沒什麼表情。

“劉卉那個聒噪鬼上了我初戀男人的身,所以,他也死了。”

“自殺,跑到山上麵找了棵樹把自己吊死了。”

“你知道吊死麼?脖子那一圈都會變黑紫色,死了以後,會特彆安靜,就算上了彆人的身,也不會再吵到我了。”

阿蠻沒忍住,嗬了一聲。

李珍低頭,笑了。

“二十二三歲的女孩子,聽到這種故事連臉色都不變一下,也不是個正常人啊。”李珍臉上的笑容更盛,她和阿蠻對看的角度很詭異,她半低著頭,所以阿蠻隻能看到她一半的眼睛和眼白。

“我很喜歡你。”她又說了一次。

這一次比上一次更肯定,語氣更亢奮。

“可惜,沒有人會無知無覺。”李珍終於抬起了頭,“人有很多話,聽的時候認為是無稽之談,但是其實,他們這裡已經記住了。”

李珍指了指腦子。

“下次你再看到有人被吊死的時候,你就會想,這個人死了以後就算上了彆人的身,也會很安靜。”

“這樣的話聽得多了,這裡,就會壞掉。”

李珍又指了指腦子。

“阿南聽了很多這樣的話。”李珍終於說到了重點,“他剛剛學會單音詞的時候我就發現這個孩子很聰明。”

“他很會聯想。”

“一般的嬰兒看到奶瓶隻會想到吃,砸吧嘴或者開始哭,但是阿南看到奶瓶,會第一時間看櫃子,因為櫃子裡麵裝著奶粉。”

“所以,在普通嬰兒還在聽兒歌看圖片記憶的時候,阿南已經會死法連連看了。”

“把死者的照片局部放大,問他這是身體的哪一個部位,是什麼傷害造成的。”李珍很開心的解釋。

“但是他太會聯想,看多了這樣的照片,有一天我發現他偷偷的拿著家裡的碘酒擦在照片上。”李珍的聲音冷了一點,“就隻是因為前兩天電視上放播了一個醫療劇,他大概看了兩眼。”

阿蠻斂下眉眼。

所以,簡南至今仍然無法改掉看到傷口就想清理的強迫症。

“他這樣的習慣甚至留到了今天。”果然,李珍下一句話就是這個。

“母親在孩子身上留下的印記是你無法想象的,深刻到骨髓裡。”

“我的一舉一動,我的性格喜好,我讓他記得的那些東西,都刻在了他的腦子裡。阿南就是我雕塑出來的人,每一寸骨血都長成了我想要的樣子。”

阿蠻盯著李珍。

一個學曆隻有小學的鄉村保姆。

她不是因為看上了魔都的光怪陸離,她也不是因為劉卉家裡還算厚實的財產,她殺人、她逼瘋兒子、她至始至終窮凶極惡極,原因都不是世人想的那樣,為了利益或者有所圖。

她殺劉卉,隻是因為劉卉愛在浴室裡唱歌。

她把簡南逼成這樣,隻是為了創造出她想要看到的人,像對待沒有生命的人|偶。

她就是一個純粹的瘋子,不蠢不壞,隻是極惡。

“到最後連他喜歡上的人,也是我會喜歡的人。”李珍大概覺得這個發現很值得慶祝,兩手交握,幾近熱切的看著阿蠻。

脫掉了劉卉的皮,真實的李珍,看起來已經瘋得病入膏肓。

“給我倒一杯茶吧。”瘋女人提出要求,“就當是我同意了你們的婚事。”

阿蠻沒動。

“一杯茶而已。”李珍看著阿蠻,“你也不敢麼。”

阿蠻看了她一眼,站起身。

套房裡提供了袋泡茶葉,但是李珍把吧台上的袋泡茶葉都給換成了罐裝的,小小罐的很精致,全都沒有拆封。

“黃色的那罐吧。”李珍坐在那裡沒有動,隻是用手指了指。

泡茶是阿蠻在切市經常做的事,可以化解劍拔弩張的氣氛,可以當做武器。

但是阿蠻倒是怎麼都沒料到,她會有這麼一天,和這個女人在一個空間裡,給她泡一杯茶。

看起來還算不錯的綠茶,泡開了之後茶香四溢。

比她在切市藏的普洱要好。

杯子是賓館常用的茶杯,白瓷的,下麵還有一個托盤。

阿蠻端了過去,看著李珍吹了吹浮在上麵的茶沫,喝了一大口。

然後她站起身,打翻李珍端著的茶杯,帶著塑膠手套的手指摳到了李珍的喉嚨裡,揪著她的頭發,讓她把剛才咽下去的茶水一滴不少的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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