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天明(1 / 2)

神女與青獅 如觀 6751 字 2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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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的熱鬨消散於東方既白,次日一早,純肆便上樓來尋彤華。

彤華應當是才起來洗漱過,長發還沒梳起,隻拿發帶係著。她似乎是臨時興起,正站在書架前找書。

聽見了純肆的問安,她頭也不回地道了一句“坐”,仍繼續對著架子尋找。

純肆謝過,撫裙坐在小幾旁邊。小奇從桌下爬出來,和她嘶嘶地打著招呼。

過了一會兒,彤華抽出一本書來,坐到了純肆對麵,問道:“悅姬送回來了沒有?”

昨日南玘稱醉從宮中大宴告退,轉頭又更衣來到了驚鴻坊。大演進程過半後,便有管事來這邊請示,問是否叫悅姬前去。

驚鴻坊的姑娘都是清清白白的家世出身。昨日彤華不在,管事問到了大當家謝年年處。

謝年年自然不許,反倒是那管事說,悅姬自請前去了。

純肆如實答道:“人還沒回來。倒是彆館裡有信兒,說是南玘很喜歡她。”

彤華翻開書,細細研墨。

這是她在定世洲便獨用的藏金墨。以此墨書寫後仔細觀之,可見淺金色流水紋隨筆鋒而走。她帶來處理人間繁記事務,多年來旁人眼熱繁記生意,卻沒辦法假造一封文書。

彤華便以此墨在書上作注。

她一邊寫,一邊想悅姬這個人。

原是無意間撞到了這麼一個小姑娘,走投無路食不果腹,嗓子雖有些啞了,卻還勉強聽得些金石之聲。

她將悅姬帶進了驚鴻坊,給了她一條活路。原是快忘了的人,此刻卻跳出來成了意外。

她隨口歎了一句:“難得偶爾行好事,可惜竟不得好結果。”

彤華的筆停在最後一劃,她隻寫了一句,似乎找了許久的書,也隻是為了寫這一句。

她拿起書輕輕吹了吹快乾的墨跡,語氣裡有些模糊不清的危意。

彤華放下書,將毛筆掛在筆架上,純肆這才隱約見得那一句。

掣開金殿鎖,撞碎玉樓鐘。

那兩個字混在一句話裡,瞧不出什麼特彆,卻在燈光下泛出流水金紋,帶著一點崎嶇,比不得旁字落定安穩。

彤華起身,合上書頁,封麵上再一看,不過是一本普通雜記罷了。

純肆心中細細思索了一下,終於想起了下一句。

貪程未歸客,徒自覓行蹤。

純肆在她身邊的時間,不足以知道太多舊事;可她在她身邊也很久了,如這簡簡單單一句詩,足以讓她想起許多隱晦。

純肆不覺抬起眼來看向彤華。

她將書放了回去,站在窗邊看繁華的大昭上京,手指輕輕敲著窗欞,手腕上的玉鐲輕輕晃,流轉的光華都消弭在玉石中搖曳的火焰裡。

她狹長眉目如寒潭寂靜,深冷絕情。

房門外有人輕扣三聲,道:“祝當家,沈公子來了。”

沈是皇後姓氏,原景時行走江湖,一直借母姓化名沈時。

彤華聞聲,開始思索自己要不要裝作不在。

倒是純肆笑了,同她道:“自打這位回了上京,尋您也不少次了。您還能一直躲著他嗎?”

原景時在外頭等了一會兒,見驚鴻坊的純姬姑娘從房間內走出,與他見禮道:“見過沈公子。祝當家在裡頭等您呢。”

原景時笑著點了點頭,走了進去。

他盤腿坐在外間的矮桌前,見彤華走出來,俊朗的眉眼泛起笑意來,將手邊的東西推給她道:“城南那家餛飩鋪,鮮蝦青豆餡的就賣早上這幾份。我想著你好久沒吃了,給你帶一份。”

他衣著素淨,難掩貴氣,安安靜靜地笑起來,便知是哪家高門無憂無慮的小郎君。

彤華坐在他麵前,道:“昨天南玘剛來看了大演,你今日就到夢雨樓來?”

原景時滿不在乎地笑道:“我不貪玩出來,他才要疑我,怕什麼?”

他說的是原承思。

太子那些心思,他未嘗猜不出來。

他傾了傾身,口吻有些眷戀地輕聲道:“我聽說他們給印珈藍發了請帖,卻沒在宴上看見你。我們很久沒見了。”

他看著她的眼睛很亮,有些像當年東海相見時,海水反射的星子波光,璀璨明亮。

彤華淡淡地撇過了眼,微微捋了捋袖子,拿起瓷勺來,將碗中的蝦肉小餛飩舀起一個來送入口中。

城南這家餛飩做得鮮嫩可口,遠近聞名,她在上京逗留的時候也常去光顧,可終究要承認,這並不是她最合心意的口味。

她懷念的隻有一次,是在三百年前,九國亂世之中,薛國陌生城郭的街頭巷尾。

他隱約知道,食物於她本就是可有可無的東西,可看見她肯吃,心裡猶然生出高興的情緒來。

原景時麵上浮現出了少年爽朗的笑意,同她閒話道:“今晨彆邸裡派出了一輛馬車,眨眼的功夫全上京的權貴就都知道了——南玘派人到驚鴻坊,接走了一個歌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