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卿卿的腿上有傷,每次抬腳、邁腿、落地對她都是痛苦的折磨。腿很疼,她不想死在路邊就隻能忍痛繼續往前走。
公路上的植物、蘑菇長得很快。她早上起床的時候,植物隻到車輪一半多的高度,到現在已經把轎車的輪胎、一半車門(前麵出門寫過淹沒車輪)全淹沒了,甚至一些藤蔓植物已經把小轎車給完全包裹了起來。那種巨型的大蘑菇從早上的遮陽傘大小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長到了能把一輛越野車頂遮蓋大半。
植物已經逐漸蔓延到牆角下,可供她落腳的地方越來越少,很多時候她隻能邁開大步從草叢中躍過去,她的褲子、腿部被那種看似柔軟,實則有刃的鋸齒草割得不成樣子。鋸齒草看起來柔軟,但隻要碰到它,草葉便立即繃得筆直,變成一把鋒利的鋸子,把她的牛仔褲劃出一條條口子,連同她的腿都被劃得傷痕累累,鮮血淋漓。
如果她沒有在這些植物把路徹底封死前找到救援,她很快就會變成這些植物的養分。死亡的威脅讓她心急如焚、充滿恐懼,連腿上的傷覺得不那麼疼了,也不在乎鋸齒草會不會再在她的腿上添幾道新傷口。
她唯一慶幸的是沿途的路上長著很多那種呈鐵鏽色的荊棘植物,它們的鐵鏽球誘惑著消滅著大部分鬼手藤,有效地扼製了鬼手藤的生長和蔓延速度。她發現有鬼手藤的地方,幾乎都會伴生有鐵鏽球。
她認為如果不早點把這些植物清理乾淨,估計到明天,它們就能把沿街兩側的這些建築、商鋪的大門給封得嚴嚴實實的,到時候屋裡的人想要逃生,連門都出不了。
不過從眼下的情況來看,連她自己都覺得屋裡比外麵安全,且很少有人出來清理外麵的植物,隻偶爾能看見一兩間臨街的小商鋪開著門,有人穿著防水服、戴著厚厚的塑料手套和口罩、拿著鏟子在清理門口的植物。
不時的,有樓上的住戶從陽台、窗台往樓下傾倒清理出來的植物殘枝。
莫卿卿即使是緊貼著建築物的外牆走,仍難免被一些汁液濺到。好在這些植物並不全是鬼手藤這種帶有腐蝕性的,暫時對她造不成什麼實質傷害。至於有沒有毒或彆的危險,她不得而知。
陸陸續續的,沿街兩側的人多了起來。偶爾還能看到街對麵有三兩成群的人在牆根下行走。這些人幾乎個個都裹得嚴嚴實實的,頭上戴著頭盔、帽子,臉上戴著口罩或蒙著圍巾,手上拿著棍子、菜刀之類的東西。走在外麵的全是成年人,沒有老人,也沒有小孩。
莫卿卿見到的行人都彼此距離很遠,中間有著無數危險的植物阻隔,歇了結伴同行的心思,全神貫注地趕路。
她走餓了,便把兜裡壓扁的那盒泡麵取出來,邊走邊往嘴裡塞。
她走到一家酒店前,遠遠看進大堂,依稀有工作人員還在上班,並且還有電,不由得停下了步子。這酒店看起來似乎很安全,她猶豫自己要不要住進去,可是酒店裡麵裝修的豪華,又摸了摸自己兜裡的錢,她連一晚的房費都付不起。
莫卿卿默默地看了眼酒店,又繼續趕路。
她走出了大概有半條街的距離,天色忽然暗了下來,烏雲翻滾,刮起了大風。
風太大,飛沙走石,公路上的植物東搖西晃,發出嘩啦啦的搖顫聲,那些打開的車門更是被吹得在風裡不斷地晃動,哢嚓哢嚓的陸陸續續被風折裂吹遠。
莫卿卿想起昨晚的那一夜風雨和室外隨處可見的屍體。她不敢再走下去,調頭就朝剛才見到的酒店跑去。那是離她最近的還開著門能求生的地方。
這段路是她剛走過的,路況熟,她瘸著腿忍住痛,飛快地往回跑。
她沒用幾分鐘時間便跑到了酒店外。
酒店門口是停車場上,長滿了蘑菇和雜草,就連通往大堂的車道上都長滿了色彩斑斕的蘑菇,還有鋸齒草、鬼手藤、一株約有半人高長得有點像喇叭、散發著糖果甜味的大株植物,以及一些不太起眼的不知名灌木類植物。她看到鬼手藤旁邊有一株鐵鏽球,鬼手藤都圍繞在鐵鏽球旁邊,便踩著蘑菇、鋸齒草等快步往酒店大堂跑去。
她推開酒店大堂門口的旋轉門衝進去,有服務員朝她看來。她站在門口,按住胸口用力地呼吸,腿上的傷口傳來疼痛難忍。
她轉身,隔著玻璃朝外望去,見到外麵一片昏暗,酒店外種的樹、地上長的草被大風不斷旋轉著撕扯,長在車頂上的巨型蘑菇都被掀翻了。
突然,有女人的尖叫聲傳來:“快讓她出去!”那聲音尖銳中帶著淒厲。
莫卿卿回頭,一個看起來有二三十歲、穿著時尚的女人正滿臉驚恐地看著她。那模樣好像她身上有什麼傳染病似的。她這才注意到酒店的大堂裡聚集了不少人,還有好多人提著行李。
尖叫的女人的旁邊還站著一對老夫妻,像是她的父母,他們還帶著一個孩子。
那女人見到莫卿卿回頭看來,又朝她指,說:“出去!”又麵向酒店的保安叫:“快叫她出去,我們還帶著孩子!你們怎麼辦事的,怎麼能放她進來,你看她身上多臟,萬一被傳染了怎麼辦!外麵可都是屍體,說不定帶著傳染病。”
那聲音又尖又利透著無比的恐懼和驚惶。
莫卿卿回頭看向屋外,這時候讓她出去,那跟讓她去死有什麼分彆?她看向大堂中的其他人,發現他們看向她的目光都帶著恐懼,那麵色很不好看。
站在離她約有四五米遠的保安對她說:“你出去。”隨即臉一繃,吼她:“出去!”
旁邊有四五十歲,剃著小平頭,個子至少有一米八,顯得特彆高壯的中年男人走過來。他對那保安說了句:“彆這樣!”在距離莫卿卿大概一米多遠的地方停下,問:“小妹妹,你從哪裡過來的?外麵現在是什麼情況?”
莫卿卿狐疑地看了眼這中年男人。
那女人又尖聲叫:“你讓她出去!外麵那些東西有毒,會傳染會死人的!”
莫卿卿沒理那女人,對中年男人說:“我從一中附近過來的,天亮就出門了,走到現在才到這裡。路上到處都是死人,到處都是很可怕的植物和蘑菇。有種我把它叫做鬼手藤的植物,見到了一定要離得遠遠的,但凡碰到它的東西都會被它的觸手抓住,然後它就會噴出有腐蝕性的汁把抓到的東西融了。”她說完,看了眼那還在尖叫著讓保安把她趕出去的女人一眼,不再說話。
中年男人對莫卿卿和言悅色地問:“見到有部隊嗎?”
莫卿卿搖頭,說:“沒見到,路上塞車,把路塞得嚴嚴實實的。”
中年男人又問了些彆的情況。
莫卿卿把她見到的都說了,說:“我知道的就這些,沒彆的了。”
中年男人見問不出彆的什麼,客氣地說了句:“謝謝啊。”對保安說:“把她請出去。”
莫卿卿沒想到那中年男人和言悅色地過來向她打聽消息,然後立刻翻臉無情。她瞪大眼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中年男人。
那保安拿著警棍上前作勢驅趕她,麵帶不忍,低聲說:“沒辦法的,你還是出去吧,不要讓我們難做。”作勢抬手欲打,又有兩名保安走過來幫忙。
莫卿卿背靠在玻璃上,她看向大堂裡的人,忍不住眼圈發紅,說不上是委屈還是彆的情緒,隻覺有點堵得慌。她看了看那男人,又看了看保安,再看了看大堂裡那些都避得遠遠的,沒有一個站出來給她說句話、肯讓她留下的人,她扭頭看向外麵的狂風大作一片陰沉的天,摸出放在兜裡的匕首握在手裡。
保安見到莫卿卿摸出匕首嚇了一大跳,大吼一聲:“你乾嘛?放下匕首!”
莫卿卿轉身穿過旋轉門出了酒店大堂,她辯認了風向,找了個背風的角落坐下。
風很大,即使有身後的牆角替她擋住風,仍舊有風不斷卷來,順著破了洞的牛仔褲、衣領、袖口往身體裡鑽,感覺體溫不斷流失,身上越來越冷。她縮在角落裡,往前幾十步的距離就是酒店玻璃窗裡透出來的光,酒店裡開著空調,很暖。可她卻覺得,讓她跟那些人待著受那些白眼唾棄,她寧肯死在外麵。
她鞋子和褲子上滿是汙血混著汙泥,腿上滿布傷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衣服上沾了多少真菌孢子,會不會也變成那長滿蘑菇的屍體中的一員。
莫卿卿縮成一團,往掌心裡嗬著熱氣。熱氣沒等吹進掌心便被大風吹散,她凍得渾身打顫。她覺得再這樣下去,即使自己不因感染真菌孢子而死,也會凍死。她站起來,在原地踱步取暖。
風順著褲腿往裡鑽,兩條腿都凍麻了,她的身上也越來越冷。
莫卿卿覺得自己待在室外不是辦法,到晚上那隻有幾度的氣溫,真能把隻穿了一條破爛牛仔褲的自己凍死。
她扭頭朝有燈光透出來的酒店大廳看去。她想避進去,不過想到避進去的結果也隻會是被保安打出來,她現在這樣子要是再被打出一身傷,那就更沒活路了。
莫卿卿不再猶豫,咬咬牙,縮著身子,握緊匕首,一頭紮進了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