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誤國(2 / 2)

‘這是……’

梅雪衣念頭剛一動,宮裝婦人便回過頭來。

她的額間點著飛鳳,雙眉迤至額上的鬢發之間,唇用偏暗的朱紅口脂點成圓珠形,氣勢睥睨,眸光淩厲。

“來者何人,見著哀家還不行禮?”

原來是太後。

“兒臣見過母後。”梅雪衣斂衽見禮。

“原來是王後。”太後眉梢微動,“過來,哀家瞧瞧你。”

梅雪衣扶著平台邊緣的黑玉欄,小心地踏上青玉磚。

從她‘複活’到現在,僅有短短十二個時辰。這麼一點時間內,經曆了太多事情——金陵人劫輦、斷情沈修竹、杖殺小世君、解決梅喬喬,以及……被昏君欺負了足足四回。她實在是沒有更多的精力再去關注其他的事情。

所以直到現在,她才知道這宮裡還有位太後。

走到近前,太後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梅雪衣也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太後。繁複的宮裝層層疊疊,麵上彩脂精致華貴,發間釵環叮鈴有聲。

寒風卷著飛雪,細細地散在天地間,鼻腔中充斥著冰雪冷冽清新的氣息。

“王後真是個淑雅的可人兒!”太後痛心疾首,“衛王他怎就不懂得珍惜!”

梅雪衣:“?”

太後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王後啊!”太後重重拍著扶欄,“你是他的枕邊人,不能眼睜睜看著衛王被狐媚子勾了魂去!該說要說,該勸要勸,該罵也得罵!總不能,放任他變成昏君,毀了衛國江山社稷啊!”

她怒氣衝衝地來回踱了幾步,遙指朝暮宮:“王後,你隻管處置了那惑主的妖妃!衛王要是不滿,就讓他來找哀家!”

梅雪衣:“……”

“殺了妖妃!絕不能再叫她繼續為禍江山!”太後指尖微顫,是氣的。

梅雪衣:“……”人生第一次感覺到有一點點心虛。

“我兒當初一心撲在社稷上,勵精圖治,人人稱頌,哀家以為可以安心閉眼去找先王了,誰知他忽地變了,整日勞民傷財大興土木,這是要亡我大衛江山啊!”長長的指甲套摁住額角,太後氣得閉上了眼睛,“我兒怎就變成了昏君!”

梅雪衣奇道:“那是何時的事情?”

“哀家記不清了。哀家每日都在自己的永壽宮中,出不去,隻能看著這摘星台高一點、再高一點,看著一筐筐美玉明珠送進去、再送進去,看著那金屋玉殿建起來、再建起來!哀家真是痛心疾首、痛心疾首!”

她的聲音愈加淒厲,長指套漸漸刺入了皮膚底下。

梅雪衣:“……”

她眼睜睜看著那支青玉做底、鑲嵌著金絲螺紋的假指套從太後額角皮膚刺了進去,再從一寸之外穿出來。一滴血都沒有,卻比流血更加令人驚悚。

太後,原來也是一隻陰靈。

她的執念想必就是這衛國的江山了。

“王後……”太後陰靈幽幽看過來,“你答應不答應哀家,即刻鏟除那玉殿中的禍國妖妃?”

她忘了指套還嵌在皮膚下麵,手一揚,像撕破了一層帛紙一般,把額角的皮膚扯裂了好大一塊。

梅雪衣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告訴這隻陰靈,惑主的似乎正是她麵前這個淑雅的王後。

“怎麼?”太後陰靈的神情變得冰冷,“你身為王後,不考慮江山社稷,卻隻想著討好衛王,縱容他寵著妖姬胡來麼?”

梅雪衣:“……”

“無能!”看她一副無奈的樣子,太後陰靈不禁狂怒,“要你何用,不如把後位留給能人!你去死吧!”

陰風呼嘯,梅雪衣恍惚感到周遭的環境發生了變化。

一晃神,她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懸在了玉欄之外,腳下便是萬仞之淵,風一吹,搖搖欲墜。

此情此景,換作任何人,第一反應都是跨進玉欄、返回平台上。

梅雪衣心知這是幻象。自己方才明明站在玉欄裡麵,若是被幻象迷惑,翻過玉欄,那才是真正的萬劫不複。

“去死啊!”太後陰靈步步逼近,作勢要去掀她抓在暖玉扶欄上的手。

梅雪衣剛要動,手腕忽然被人緊緊攥住,攥得生疼。

她回眸一看,隻見昏君穿著一件薄薄的黑袍,站在她的身旁。寬大的衣衫和他的黑發一道揚起,他的五指像冰塊一樣,鉗著她,力道極重。

寒風卷過,陰靈幻象消散不見。

他不悅地垂著黑眸,聲音沙啞低沉:“王後,太冒失了。”

“陛下……”她看到他赤著足,不禁打了個寒顫。

他抬起手,撫了撫她的發:“想什麼那麼入神,走到台子邊上都不知道。”

“想到太後。”她問,“太後是什麼時候薨逝的?”

“五年前。”他鬆開她,負手走到高台邊緣,“病逝於永壽宮。”

摘星台,就是建在當初的永壽宮主殿遺址上。

“孤知道母後那日要死,終究什麼也做不了。”他陡然回身,目光瞥過來,溫柔卻涼薄,“孤也知道,你終會跟著沈修竹走。所以,王後打算什麼時候離開我?”

梅雪衣:“……”

叫他不穿鞋在雪地裡亂跑吧,這下病又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