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一吹就跑、病秧秧咳嗽個沒完、上了床榻就完全不要命,他?帝王之氣?
梅雪衣覺得自己可能還沒睡醒。
此刻,這位被趙潤如的老母親覬覦的君王,正邁著不疾不徐的步子,走向陣前。
他停在了對方的弓箭正好射不到的位置。
梅雪衣放眼一望,十幾萬玄甲衛軍像一座黑色大山,矗立在他身後,寂靜無聲。
軍陣左右綿延至視野儘頭,鐵甲錚錚、寒矛凜凜,沉沉的氣勢仿佛全部聚於陣首那個人的身上。
他開口了。
低沉沙啞的嗓音,放聲說話時更添了一種奇異的磁性,令人不自覺地被他吸引,屏住呼吸。
“午時一至,孤將親手斬下俘虜人頭,贈與金陵。”
語氣平靜淡漠。
尾音落下時,身後將士們齊齊將手中的兵器頓擊於地。
整座金陵王城都在沉沉震顫。
梅雪衣遙望著那道身影。
在遠處看,會發現這個人很有魅力,難以忽視。
他是這十數萬大軍的中心,隻要他一句話、一個手勢,他們會為他蕩平身前的一切,毫不遲疑。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
人間帝王瘦削風流的身影,承載著豪情與江山。
他有所感應,回頭望向她。
斂眸頷首,溫潤一瞥。
梅雪衣的心跳差點兒漏了一拍。這一眼,道儘了風月。
下一刻,這位病謫仙反手抽出了腰側的王劍,“錚”一聲銳鳴,劍尖斜斜指地。
趙潤如被押下囚車,摁跪在他身側。
被十數萬大軍的氣勢鎮著,趙潤如像服了啞藥般,發不出任何聲音。她努力仰起頭,左顧右盼,盼著管怵來救她。
日頭一點一點爬向正當空。
金陵王都城門緊閉,秦姬沒有要出來救人的意思。
梅雪衣冷眼看著這一幕。
話本的故事與真實的記憶錯綜交織,以致她對趙潤如儘是惡感,沒有半分同情。
她向衛今朝招了招手。
此刻他身上的氣勢駭人得很,就連梅雪衣也有些不確定他會不會過來。
他垂了垂頭,收劍,大步踱向她。
梅雪衣小跑著迎上前。
“陛下,真的要殺趙潤如麼?”
“嗯?”
她沉默片刻,輕聲道:“白袍人。”
那些修士,凡人絕不是他們的對手。
“無事,”他抬起手撫了撫她的麵頰,啞聲輕笑,“你隻信我。我說過,有錢能使鬼推磨。”
她發現他掌中的繭子仿佛更厚了些,再這麼下去,用不了幾日便堪稱‘粗礪’了。心頭輕輕一跳,臉頰不自覺地發熱——那些繭子,仿佛已觸到了話本中提及的地方。
他反手牽住她的手:“來,一起。怕不怕?”
梅雪衣搖搖頭。
她還真不知道什麼叫害怕。
隨他一道走向陣前時,梅雪衣敏銳地察覺到,周圍地麵好像灑上了粼粼金沙,泛著微不可察的波光。
“這是……”梅雪衣福至心靈,“防著隱身的管怵?”
他笑而不語。
梅雪衣有些不解。就算知道管怵來了,又能怎麼樣呢?話本中已將金丹修士的實力描述得八、九不離十,即便為了掩人耳目而不動用任何仙家法術,金丹修士也可以在萬軍中輕易地殺進殺出。
念頭剛剛一轉,忽見左前方十丈之外,金沙的光芒陡然一暗!
來了!
呼吸之間,那道看不見的身影倏然越過五丈,隻在金沙在留下半個足印。
金丹大圓滿。
梅雪衣微微凝眸。
得虧這個管怵識進退,不插手凡界紛爭,否則憑他一人之力,輕輕鬆鬆就能潛進王帳、取了昏君項上人頭。
眼見這道疾風就要卷中趙潤如。
隻見衛今朝揚起廣袖,利落揮下。
“嘭——”
梅雪衣眼前一花,隻覺漫天金碎、流光斑駁。
金沙之下,竟藏了一張網。
這張網迎頭罩下,裹住了一個透明的人形。
再一息,隱身法訣破滅,管怵一臉茫然地落了網,他伸出手,撕了撕指頭粗細的堅韌網繩——扯不斷!
巨網收束,管怵被縛成了一隻蹦躂的繭。
一蹦三丈高的繭。
網繩另一頭牽在衛今朝身後的巨型攻城鐵車上,管怵就像一隻被網住的飛魚,轟隆隆地被攻城巨車拖向後方。
梅雪衣:“……”
“蛟龍筋。”衛今朝聲線低啞,語氣平淡,“東海有蛟,乘風化龍。欲達九重天,必曆九千罡風劫。蛟龍穿風破雲,筋之韌,可縛仙人。”
梅雪衣聽得入神。
視野一暗,瘦高的身影沉沉罩下,在她耳畔低聲道:“這一張網,價值五座摘星台。”
梅雪衣:“……五座!”
他漫不經心地伸出手指,點了點四周:“八個方位上,各布了一張同樣的網。”
梅雪衣目光恍惚:“這是四十座摘星台啊。”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摘星台居然變成了她和昏君的計價單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