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中生有(1 / 2)

在陣眼中下棋的兩個人齊齊轉過臉來, 臉上沒有五官。

慕龍龍怪聲慘叫,幸好薑心宜吊著他,才沒跌到地上去。

當初把年幼的他捉進幽冥鬼域的正是一個無麵鬼, 這一下真是心魔發作,駭得神智不清。

衛今朝已揚袖把梅雪衣擋在了身後。

一黑衣、一白衣。

臉上無五官。

這不就是生死守界人嗎?守界人是萬年前的仙帝與魔尊?守界人為什麼會在這裡?

梅雪衣不自覺地掐住掌心,心臟‘怦怦’直跳,頭皮緊繃, 腦海裡全是混亂的念頭。

不過此刻更需要擔心的不是什麼陳年舊秘, 而是……對方發現他們了!

“陛下……”梅雪衣微微呲牙, “你打得過嗎?”

他輕輕笑了笑, 目光一派睥睨。

寬袖揚起, 將她往身後再推了一推:“看著。”

她把掌心掐得更緊。

走出一步,衛今朝忽地頓住腳步, 偏頭側眸, 語氣無奈寵溺:“鬆手。”

梅雪衣低頭一看,隻見自己的手不知何時攥住了他的衣裳, 隔著布料都把掌心掐得又疼又癢。

她怔怔撒開手。

他抬腳要走,猶豫了一瞬,忽地轉身把她摟進懷裡, 力道大得就像抱住戰馬一樣。頭垂下來, 重重一吻落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聲音清脆響亮。

梅雪衣被他這個狂放的吻吻得暈暈乎乎。恍惚之間,她的眼前再次出現了重疊的畫麵。

前世的衛今朝總愛這樣和她告彆。對於那時的他來說,上朝是一件比上戰場更頭疼更需要勇氣的事情,所以每日去早朝之前, 他總會這樣狠狠摟緊她,重重‘啪’一吻在她的臉上。

帶著些莫名其妙的、咬牙切齒的恨意。大約便是嫉妒她還可以繼續到床榻上回籠躺屍的意思。

後來便開始打仗了。

沒有人天生就什麼都會, 他也是在戰火的洗禮下一天一天成長起來的。

她和他聚少離多,每一次見麵,他都會變得更加堅定強大。

不過落在她腦門上的吻倒是越來越輕了。嘉武關大戰前夕,他的唇無聲貼著她的額心,他低低歎息,道了一句‘又要死人了’。梅雪衣知道,他在懷念從前朝堂上那些雞毛蒜皮的煩心事。

誰也不喜歡無聊瑣碎,但事實上,‘無聊’其實是一種很奢侈的情緒,因為它意味著歲月靜好、平安無憂。

一幕幕舊情湧上心頭,梅雪衣心旌搖蕩,看著一個又一個‘衛今朝’彙入眼前這人的身上。他的身軀不再健壯,笑容不再爽朗灼烈,但落在她額上的響亮一吻,卻一如既往。

她的心尖狠狠悸動,抬睨看他時,他已咳笑著迎上那黑白二人。

梅雪衣迅速回神,緊張地凝視著他的背影。

前世他大戰生死守界人,重傷了黑的,但他自己也沉寂了許多年,再沒有離開幽冥來尋她。也就是說,他的實力超過一名守界人,卻敵不過二人聯手。

今生重修鬼道,縱然可以少走許多彎路,但終究是少了歲月的積澱,再加上他要保著肉-身陪她,修行自然要受到諸多限製。

誰會想得到,居然在最不可能的地方,遭遇了最不可能的敵人。

梅雪衣下意識地攥緊了手,然後迅速鬆開。兩世加起來,都沒有像此刻這麼緊張過。

他已走到了一丈之內。

與守界人打起來,他這具肉-體-凡-胎必定要報廢,好不容易二人心意相通,卻再也無法重溫成年人的快樂了。

真是造化弄人。

梅雪衣幽幽地睨著他的背影,身體調整到最緊繃的戰鬥狀態。

等到他動起手來,她會伺機用她的漩渦神功吸這兩個家夥。

雙膝微彎,隨時準備出擊。

衛今朝迎著那兩張光溜溜的臉,走到近前。

氣氛緊張,千鈞一發。

“下棋?”衛今朝輕嗤一聲,語氣儘是不屑,“你們,不行。”

梅雪衣:“???”不是驚天動地的大戰嗎?

兩個無麵人也怔住了。

半晌,白衣的拍著石桌怪叫:“你行你上啊!黃毛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衛今朝懶懶散散:“我一個,對你們兩個。”

“瞧不起誰呢!”白衣的調子都變了,“我一個人打你,綽、綽綽有餘!”

衛今朝微挑著左邊唇角,笑了笑。

嘲諷之意,遠勝千言萬語。

白衣的氣到拍桌:“來來來!”

他揚手一抓,便從虛空中捏出一枚土黃色的棋子,‘啪’一下落在棋盤中心。

梅雪衣不必細瞧,便知道這是比問虛的‘化虛為實’更高階的能力――無中生有。

這就不對了。生死守界人並不是人,而是幽冥的鬼,用的也是陰風鬼火,怎麼可能施展道法或魔功?

她微微眯起了眼睛,不動聲色湊近了一些。

“小子,該你了。”白衣守界人的傲慢地把下巴揚到了天上。

衛今朝緩緩從乾坤袋裡取出靈石來代替棋子,長指撚子,漫不經心地落位。

“誒,你就用這破爛和我下棋?!”白衣的要是有眉毛的話,估計眉毛能飛到額頭頂上。

他抬起手來,往虛空一拈,又拈出一枚可怕的棋子――這樣的‘棋子’若是扔出去,足以摧毀大半個平原。

他示威一樣衝著衛今朝揚下巴。

衛今朝輕輕一哂:“棋子爛,總好過棋藝爛。”

白衣人詭異地笑起來,扶著石桌,把一張沒有五官的臉湊過了中線:“輸的人可是要把棋子通通吃掉的哦。”

衛今朝薄唇微啟,挑釁地露出一絲泛著銳利冷光的牙尖,上下輕輕一磕。

“有牙了不起?”白衣人怪叫。

衛今朝淡聲嘲諷:“總好過無齒之人。”

“豎子!豎子!”白衣人氣歪了身子,把腳蹺到石桌上,恨恨拍下一子,“有你好看!”

衛今朝冷眼看著棋局,繼續從乾坤袋中摸出靈石落子。

二人下得飛快,棋盤上很快就鋪了半壁江山。

梅雪衣見衛今朝控製住了局勢,便走到他的身後站定,一雙手輕輕撫上他的肩,柔情似水地為他按摩肩臂。

白衣人羨慕得直敲自己肩膀:“哎,哎,那個誰,自覺點!”

黑衣人根本不理他。

棋桌之上,廝殺慘烈。

這黑白二人畢竟在這裡下了萬年棋,原以為區區一個黃毛小子蹦q不了幾個回合,沒想到衛今朝竟是一步步引導了大勢,眼見那白衣人便要輸了。

他有點坐不住,一張沒有五官的臉上,‘眼睛’活靈活現地不斷偷瞄衛今朝的表情。

“小子,要不是五十四步之前我不小心下歪了一子……”

衛今朝聲音溫和:“那這局和棋?”

白衣無麵人不停地偷瞄他:“和棋的話,要吃掉對方的棋子兒……我也不想為難你。”

“不為難。”衛今朝道。

“嘶――”白衣人身體後仰,“你小子,真是!好!那既然你誠心誠意要和,這局便和!”

他抓起棋盤上的靈石,扔向沒有五官的臉。

那臉就像麵團一樣,包住靈石,嘎嘣嘎嘣嚼了下去。

梅雪衣看得嘴角抽搐。

頃刻間,衛今朝的靈石被白衣無麵人吃得一乾二淨。

光禿禿的臉上發出了怪異的悶笑:“小子,該你了,現在後悔可來不及嘍。彆怪我沒提醒你,一枚棋子兒吃下去,合道之下,必定腸穿肚爛。像你這樣的凡人……”

他抬起一隻枯瘦黝黑的手,擺了個開花的動作:“嘭!這就是擅闖禁地的懲罰,懂了嗎?”

梅雪衣把半邊身體壓在衛今朝的肩背上,探頭笑道:“不就是吃幾枚棋子嗎,少廢話,我就問你,吃完你還敢不敢再與我夫君來一盤?”

“咦嘻嘻嘻……”白衣人把手捂到嘴巴的位置,笑得前仰後合,“真是無知者無畏!我有什麼不敢,再來一百盤都行――你倒是叫他吃啊!”

梅雪衣微笑:“我夫君可不喜歡這樣的小點心。”

說著,探出胳膊拈起棋子來,像品嘗甜點一樣往嘴裡送。

兩個無麵人緊緊‘盯’住了她。

梅雪衣把棋子送到唇間,念頭微動:‘吸。’

精純龐大的力量消逝在她指間,她繼續把魔爪伸向下一枚棋子。

在兩個無麵人愕然的‘注視’下,梅雪衣就像在吃餐後小甜點一樣,把棋盤掃蕩一空。

“嘶――”白衣人後仰,“吃了我的棋子,連老黑都要鬨肚子,你這女娃兒居然全無反應!咦,莫非你是個饕餮老妖?”

“下一盤。”梅雪衣傲慢地伸出食指,點了點棋盤,“不敢下就早點認輸。”

“嗤!”

棋盤之上硝煙再起,很快,白衣人再一次被逼入了絕境。

“女娃兒害我分心了,這局不算!”白衣人拍桌。

反正他本來也沒有臉。

“和也可以,不過你要回答我一個問題。”衛今朝漫不經心地掂著靈石,在一擊絕殺的位置輕輕叩了兩下。

白衣人和黑衣人‘對視一眼’:“可以,不過,我們隻答‘是’或者‘不是’。”

衛今朝頷首,平平靜靜地問:“二位發動仙魔之戰,目的是要這世間無人飛升?”

語氣就像在問‘中午吃了什麼’。

兩個無麵人瞬間沒有了任何聲息。

一切都靜止下來。

梅雪衣心頭一跳,感覺豁然開朗。

這場萬年前的仙魔之戰令修真界萬年不振,迄今為止修為最高者也隻修到了合道中階。而在這場浩劫來臨之前,有資格衝擊飛升屏障的大能儼然不在少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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