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謝臨雲指尖聚力,將真氣作用於岩壁,第一個筆劃出來,便有無數細碎似沙塵的白色粉末飄揚而出。
待一字寫完,更是與右側林朝英所寫全然不同,起筆收筆處,沒半點碎屑殘留,甚至每一處的身前都是完全一致的。
她寫了一個“雲”字。
寫完後,她偏頭看向王重陽,道:“這麼看來,這位林姑娘的武功,不一定比你好。”
王重陽:“……”對不起彆罵了,是我比較傻。
從黃藥師和謝臨雲為他揭露的岩壁刻字真相中緩過來後,王重陽又頗有些不好意思,倒不是因為自己當日被林朝英騙了,而是覺得讓謝臨雲和黃藥師白跑了一趟。
就在他打算拱手致歉的時候,岩壁儘頭的斷龍石忽然發出一道重重的聲響。
是那座活死人墓從裡麵打開了,山頭上刹那間塵土飛揚。
三人同時側身望去,隻見裡麵走出一個穿白衣的美貌女子,眉目清絕,眼波瀲灩,但表情卻蘊著再明顯不過的怒氣。
這怒氣到底是針對王重陽的,還是針對謝臨雲和黃藥師這兩個不速之客的,他們暫時還不得而知。
等她提著劍徹底走出來,三人才看清她視線究竟落於何處。
她看的是王重陽。
“你們方才說的,我在墓中都聽到了。”她盯著王重陽,一字一頓道。
王重陽一看到她,就陷入了沉默,雖然他被林朝英騙了,但他心裡清楚,他二人之間,說到底是他辜負林朝英多一點。
而林朝英說完那句話,又轉向了謝臨雲,道:“當日我的確用了化石丹,但姑娘方才說我的武功不一定比王重陽好,可就說錯了。”
謝臨雲:“……?”不是啊,我之前根本沒見過你,也沒有說得很絕對哇!
“呃,那就算是我失言了吧。”謝臨雲道,“林姑娘彆放在心上。”
林朝英與王重陽鬥了這麼多年,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就算了。
她劍一橫,指向王重陽,表示要與他再比一場,堂堂正正分出個高下來。
謝臨雲本想阻止,但還未上前,就被黃藥師拉住了衣袖。
黃藥師朝她搖了搖頭,那意思是要她彆管這事。
謝臨雲:“可林姑娘看上去情況不太好。”
林朝英的情況的確不太好,一個人常年住在活死人墓裡,見不到太陽,哪怕武功再高,對身體也有影響。
她剛出來時,身形隱在沙塵之中,麵色之差,還沒那麼明顯,現在沙塵被風吹散,再看她那張清豔的臉,便會發現她麵上幾乎半點血色都瞧不見,就連唇色都淡得不行,可見她的身體被影響得多厲害。
在這種情況下,與王重陽動手,她就算贏了,也得元氣大傷。
謝臨雲之前聽過她和王重陽的過往,對她頗有幾分憐惜,現在見到真人,心中憐惜之情更甚,自是希望她能停止和王重陽的鬥氣。
黃藥師:“她鬱結多年,身體成了強弩之末,你若阻攔她動手,她隻會氣得更厲害,還不如讓她趁此機會把心中之怨發泄出來。”
這就是所謂的心病難醫,像謝臨雲這種一心向武的少女,自然不會明白。
謝臨雲:“……那發泄過後呢,林姑娘的身體還能調養好嗎?”
黃藥師:“倘若她願意離開這座活死人墓,去彆處靜心養著,還是有希望的。”
謝臨雲長歎一聲,看著眼前已經交上手的一黑一白兩道人影,偏頭對黃藥師道:“你說她這是何苦呢?既然雙方有緣無分勉強不來,那各走各路不就好了。”
黃藥師卻不讚同:“感情之事,哪有你說得這般簡單?”
見他說得一本正經,甚至語氣裡大有“你果然不懂”的意味,謝臨雲不由得皺著鼻子道:“你這麼懂,難道你小小年紀,也有心上人了?”
黃藥師:“……”
謝臨雲:“沒有是吧?所以咱倆就誰也彆說誰了。”
黃藥師聞言,直接轉過頭不理她了。
謝臨雲隻當他是怪脾氣又上來了,也沒放在心上。
她站在原地,繼續看林朝英和王重陽打架。
看了大概二十個來回後,她發現林朝英雖不像她當初期待的那樣,是一個能與獨孤求敗爭高下的高手,但也天賦卓絕,比王重陽絕不遜色,甚至隱隱勝之。
尤其是她手上使的劍法,每一招每一式,都像是為克全真劍法而創的。
兩人動作間身影變換,劍光紛飛,帶起山上的飛沙走石,場麵十分激烈,亦十分絢爛。
謝臨雲看得越多,就對林朝英越是欣賞。
與此同時,她也更可惜於林朝英在王重陽一事上的死心眼了。
她決定等這兩個人打完後好好勸勸林朝英,男人不值得,練武才是真的快樂!
結果這二人一打就是整整半日,而且也沒真正意義上分出勝負,是林朝英因身體之故無法繼續支撐了。
停手的時候,王重陽想去扶她,被她一把甩開:“不用你假惺惺!”
“今日算我輸給了你,你且等著。”林朝英咬牙道,“總有一日,我會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說完,她就要回活死人墓裡去。
謝臨雲一看,這還了得,再住下去,你連命都不一定保得住,還想贏天天能曬太陽的王重陽嗎!
她立刻追過去,在林朝英幾乎穩不住身形要倒下的時候及時扶住了她。
林朝英隻是對王重陽有恨,待其他人還不至於也是一樣的態度。
謝臨雲及時扶住了她,她雖然驚訝,但還是道了一聲謝。
謝臨雲:“謝就不必啦,林姑娘這是打算回古墓裡去了嗎?”
林朝英說是,所以請她留步,活死人墓不招待客人。
“林姑娘,實不相瞞,我此次上終南山,是為見你。”謝臨雲道。
“我聽到了。”林朝英偏頭瞧過來,“可那位小公子已經將我當日用了化石丹一事揭破,讓你失望了。”
謝臨雲立刻搖頭:“那倒沒有,至少我還見識了林姑娘的劍法啊。”
林朝英皺眉:“你武功遠勝於我,應當看不上我的劍法才對。”
謝臨雲:“我的功夫不以招式見長。”
兩人說了幾句後,林朝英又舊話重提,說自己要進去了,請她自便。
謝臨雲‘哎’了一聲,卻是沒有鬆手,道:“林姑娘!你是不是很想贏過王真人?”
此話一出,林朝英才停下腳步,側首道:“是又如何?”
謝臨雲:“既如此,你便不該回活死人墓裡去。否則你隻會越來越難贏他。”
林朝英沉默了,她其實知道謝臨雲的意思,畢竟她才是那個住進了活死人墓的人。
入墓前入墓後,自己的身體狀況究竟有何變化,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謝臨雲見她不語,又繼續道:“你今日用的劍法,後麵有幾招顯然尚未完整,我說得對不對?”
林朝英:“……最後三招,我的確還沒完全想好。”
謝臨雲說這就對了嘛,因為那三招才是整套劍法的精髓,如果她想徹底壓過王重陽的全真劍法,必須把這三招完善再完善。
“創造一套劍法是極費神的事,尤其是創造到最關鍵處,更是不容一點閃失。”謝臨雲開始用以前在浪翻雲那聽來的話勸導林朝英,“林姑娘的劍法為克製全真劍法而創,那勢必要對全真劍法了解到極致,如果我沒猜錯,你今日出來,除了因我來訪,還因想看王真人用出完整的全真劍法,是不是?”
林朝英沒有反駁。
她住進古墓的時候,王重陽的全真劍法也尚未徹底成型,後來他在對麵山頭建了全真教,才漸漸完善了它。
長久以來,她隻知道全真劍法最開始的模樣,所以在創玉女劍法時,有許多地方,總猶疑不決。
謝臨雲繼續道:“但其實王真人今日並沒有用出全真劍法裡的所有招式。”
“我來終南山這一路上,與他拆過不止一次招,方才我也看得很清楚,有兩招他沒有用。”
至於為什麼沒用,謝臨雲其實也猜得出來,因為那兩招實在是太“玉石俱焚”了,王重陽不想用在林朝英身上,但這個原因就沒必要說出來了。
“你打算把那兩招告訴我?”林朝英問。
“如果你願意搬離活死人墓的話。”謝臨雲把話說得很直接,“否則就算我告訴了你,你也不一定能撐到創出克製這兩招之法的時候。”
林朝英聽罷沉默良久,才道:“你容我想想。”
相比之前,這態度已算是有所鬆動了。
於是謝臨雲也沒有繼續勸說,而是笑道:“林姑娘若是想通了,隨時可以來找我。”
林朝英點了點頭,踏進墓門,放下了斷龍石。
又是轟地一聲。
謝臨雲回頭,發現王重陽和黃藥師都在看著自己,神情一個賽一個複雜。
片刻後,王重陽歎了一口氣道:“湖主有心了,隻盼她能想通。”
謝臨雲剛想問他,既然你這麼一心為她好,那為什麼非要跟她鬨到這個地步哦?
結果還沒開口,對麵山頭就響起一道直衝天際的倉皇叫喊:“師兄救命啊——!”
王重陽:“?!”
“是我師弟的聲音。”他難得緊張,“我得回去看看。”
語畢,他就迅速提氣掠過山澗,回了對麵。
謝臨雲和黃藥師在原地對視一眼,竟是同時開的口:“過去看看?”
這異口同聲的一句讓兩人都愣了愣,愣過之後,黃藥師率先移開目光,道:“那就走吧。”
活死人墓和全真教離得近,回去不過是幾個呼吸的時間。
一回到全真教所在的山頭,謝臨雲就看到了一番狼藉十分的場麵。
黑雕正抓著一個穿道袍的年輕人,在全真教正殿前的廣場上,上上下下地飛,先展翅飛至幾十丈高的天空,再急速俯衝,如此循環往複。
底下的全真教其餘弟子倒是很想救這年輕人,奈何每次都夠不到他,累得氣喘籲籲,七仰八合,有蹲著的,有扶著廊柱的,甚至還有趴著的。
提前趕回來的王重陽站在正殿門口,也傻了眼。
“是怎麼回事?”他問自己的弟子。
弟子們紛紛搖頭:“不知道啊。”
王重陽隻好去看氣定神閒坐在一旁石墩上的歐陽鋒:“歐陽兄弟,這——?”
歐陽鋒摸著自己的牛皮袋,懶洋洋道:“你那師弟,膽大包天,說從未見過這麼大的雕,要拔兩根毛紀念一下,把它給惹惱了唄。”
他開口解釋原因的時候,謝臨雲和黃藥師恰好回來。
王重陽頓時汗顏無比,但看到自己的師弟還在黑雕爪下艱難求救,到底拉下了臉來,問謝臨雲能否開口製止一下她的愛寵。
謝臨雲:“……你這師弟,膽子挺大的。”
王重陽扶額:“他是頑劣了些,我之後一定好好管教。”
謝臨雲抬頭看了一眼,感覺那年輕人委實有點可憐,就吹了一聲哨,命黑雕停下來。
黑雕聽她的話,立刻朝她飛過來,在落地前一鬆爪,把人扔在了她腳邊,自己停在其胸口,最後踩了兩下。
被踩的周伯通:“……”
他抬起眼睛,想跟王重陽訴一下苦,然而因為暫時動彈不了,率先看見了正在撫摸雕腦袋的謝臨雲。
然而到嘴邊的話已經直接蹦出來了:“師兄!這畜生太可怕了!你一定要給我報仇!”
謝臨雲低頭掃了他一眼,露出再甜不過的笑容,柔聲問:“哦?不知道你想怎麼報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