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簫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明顯,她終於抬起頭,朝霧氣繚繞的湖麵上看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艘與自己身下差不多大小的木船,艄公穿著蓑衣站在船尾,兩個客人則如她一般,坐在近船頭那一側的船艙口。
一男一女,俱是一身青衣,哪怕被湖上的霧遮掩了大半的容貌叫人瞧不清楚,也透著一股常人難及的風華氣度。
男的在吹簫,女的倚在他肩頭,手盤於腹部,姿勢有些奇怪。
但下一刻,兩艘船又靠近了一些,謝臨雲就沒有再覺得奇怪了。
因為那青衣女子大著肚子。
孕婦要坐得舒服一些,總歸是不能那麼計較姿勢的。
她也注意到了謝臨雲的目光,不過並沒有計較,反而朝謝臨雲露出了一個十分友善的笑容來。
謝臨雲想了想,也回了一個笑。
恰巧這時那首鳳求凰也奏到了尾聲,眼見那個男人放下了手中的玉簫,也朝自己望來,謝臨雲便主動開口誇了一句他的簫吹得好。
“姑娘謬讚。”對方很是謙虛,“我其實半點不擅音律,隻是為了哄我夫人高興,硬著頭皮學了一些皮毛罷了。”
謝臨雲笑了:“我是個俗人,也不太懂這些,但方才聽你吹給你夫人的曲子,還是聽出了情意,這比什麼都難得,不是嗎?”
隔著一丈距離聊了幾句後,謝臨雲習慣性地抬手舉起一旁的酒壇,想著再喝兩口,結果酒已經隻剩下最後兩滴了。
她很遺憾。
對麵那艘船上的兩人見狀,竟主動開口邀請她過去同飲。
說是萍水相逢,即是緣分。
謝臨雲一路從大理國到江南,路上閒來無事就喝酒,養出了好一番酒癮,這會兒酒癮犯了,便也沒客氣。
她提氣踩過氤氳的水麵,落到了這對夫婦船上。
他們拿出來的酒比她在酒樓裡隨便買的要香得多,再加上一直在船艙裡溫著,一入喉就讓她發出了讚歎。
“真是好酒。”
“姑娘不嫌棄便好。”這兩人似乎真的很高興能認識她。
謝臨雲喝了人家的酒,自覺應該待人家更熱情一些,就順口問道:“你們是嘉興人士嗎?”
夫妻倆雙雙搖頭,說祖籍是湖州的,不過最近剛搬至嘉興,以後倒也可以算是嘉興人了。
“嘉興是個好地方。”謝臨雲道,“我以前認識一個很挑剔的人,都挺喜歡這的,我覺得你們應該不會後悔搬來。”
“的確是好地方。”那位懷著孕的夫人柔聲笑道,“景美,人也美。”
謝臨雲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對方這是在誇她呢。
她抿了一口酒,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不是嘉興人,我隻是……隻是湊巧來過幾次。”
其實算上這次,可能也就是第二次。
“倒是你們二位,委實郎才女貌,令人賞心悅目。”她很上道地誇回去,“看著你們,我都想象不出你們的孩子能有多靈秀。”
這話可謂誇到了點子上,對即將當父母的人來說,提前誇他們的小孩,哪怕誇得再誇張,他們也不會覺得你虛偽,隻會覺得你實在是太有眼光了。
果然,她話音剛落,這兩人就對視一眼,而後同時幸福地笑了起來。
“若真能像姑娘說得這般,那就再好不過了。”那位夫人道,“不過就算半點靈秀都沾不上也無妨,隻要他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過日子,我們也就心滿意足啦。”
“那肯定,我師父以前也總這麼說。”謝臨雲雖然沒有為人父母的經驗,但想到自己的幾位長輩在成長過程裡對自己的期待,也連連點頭表示讚許,“對了,你們的孩子取名了嗎?”
“還不知是男是女,隻想了男孩的。”穿青衣的夫人掩嘴一笑,滿臉都是甜蜜。
“哦?”
“我是在禮佛途中暈倒,而後被診出的有孕。當時得知這個好消息,我們夫妻開玩笑說,既是在藥師殿前知道的,那若是生了個男孩,就叫藥師吧。”
謝臨雲聽到藥師殿三個字時,已然頓住了神色,待對方說完最後那句,更是連送到嘴邊的酒都忘了要喝。
對方見她如此反應,也是一愣:“怎麼了?莫非姑娘覺得這名字不好?”
謝臨雲垂了垂眼,避開了迎麵而來的探詢目光,低笑了一聲,道:“藥師琉璃光如來,是個好名字。”
說完,她還不自覺地重複了一遍:“真的是個好名字。”
這句話就像某道被無意觸發的機關一樣,令記憶隨之排山倒海般向她湧來。
恍惚間,她耳邊似乎響起了故人的聲音。
再抬起眼的時候,麵前的景象被驟然從她腦海裡衝出的片段割得四分五裂。
充斥在呼吸間的厚重水氣緩緩褪去,被漫山遍野的秋日枯草味取而代之。
謝臨雲抬起手,拂去不知何時落到自己麵上的黃葉。
睜開眼的那一瞬間,她看到自己另一隻手裡,還捏著一封剛拆開沒多久的信。
原來隻是夢裡不知身是客罷了。
但夢裡說過的話,卻是再真心不過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是夢是真,就看大家更想要哪一種啦。
好了第一部寫完了!我知道這文中間有一些比較令人感慨的橋段,但總的來說我還寫得蠻真情實感蠻開心的。
假如大家還願意繼續和我約(?)那可以移步隔壁的遺孀不好當!純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