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寒時聽到那人的低語,眼眸一淡,臉上毫無波瀾,心中卻緩緩縮緊。
十年前,夏倚照頭一遭來蕭國時,也會有這般人在她身邊聒噪嗎?
即便不是他身邊這種粗俗之人,但大抵也不懷好意。
異國他鄉,便是這般淒涼。
他握緊拳頭,一言不發。
沒有比身臨其境更讓他後悔十年前的選擇,十年,他將他的阿照獨自一人留在此處十年。
宋寒時望著遠處的細雨,垂下眼眸,又長久地彎下腰去。
雨滴拍打著窗台,淅淅瀝瀝的響聲卻更顯得室內無比安靜。
夏倚照擦了擦臉頰的汗,沒想到會突然下雨。
蕭嶼給她安排的這處院子甚是合她的心意,外邊看著挺大,實際上隻是因為帶了個院子,裡頭住她一個人富餘,卻不那麼空曠。
她一個人住著,倒也沒那麼寂寞。
夏倚照將裡外打掃了一遍,她來之前這裡應該已經有人打理過,處處都乾淨如皙,她隻需要將自己的東西整理好,很快就閒了下來。
外麵的雨聲越來越大,時不時伴隨一陣風響,擊打在窗柩上。
外頭越是聲大,夏倚照心中便越發冷靜。
她坐在窗邊,撐著自己的臉頰,望向遠處的對岸——
那邊人來人往,即便下著雨,也不曾停歇。
修築靈渠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首先就需要將另一側河床堆積的淤泥沙土清理出來,再填入石塊,而多餘的那些無處排放,又成了一個包袱。
她歎了口氣,將窗子放了下來。
若是要真正完工,隻怕是要花不少的時間。
天色昏黃,除去河岸邊那些工人,其餘人已然歸家休憩。
既然是為夏倚照接風洗塵,她自然要按時到場。
席間,她見到不少熟人。
蕭嶼高居在主座,身旁是一個年紀相差不大的青年,一襲白衣,看向夏倚照時眉尾微微挑起,帶著似有若無的邪氣,“夏將軍來了?”
夏倚照腳步微頓,先跟蕭嶼行禮,隨即才看向他身旁那個男人,“陸大人。”
蕭嶼是個特立獨行的帝王,正值壯年,卻後宮無人,早早就設立了攝政王。
他身旁那個方才說話的男人,便是那個攝政王——陸沉。
那十年期間,夏倚照也結識了這位行事作風詭譎的攝政王,相比於蕭嶼,他似乎鋒芒更甚,更為尖銳,蕭嶼反而被襯得不顯山不露水起來。
陸沉勾了勾嘴角,眼底卻無甚笑意,身旁跟著一個模樣稚氣的丫鬟,他的氣場冷漠銳利,身旁跟著的人卻是瑟瑟軟弱的,看上去極不相稱。
蕭嶼看到夏倚照似乎在打量陸沉,眉頭微微蹙起,眼中閃過一抹不虞。
夏倚照並未察覺,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在。
她再次回到蕭國,摒棄了十年前初到此處的迷茫,這一次竟還有些熟悉感。
興許是為了讓她放鬆,蕭嶼特意請了一些那十年間與她關係都不錯的人來,席間倒還算其樂融融。
夏倚照見到曾經一起交談過的老工匠,甚至還有些欣喜,本以為這輩子不會再見,卻轉眼又在相同的地方遇到。
舉杯相談甚歡,卻沒注意到一道似有若無的視線,一直在她身上打量。
“夏將軍願意助我們修築靈渠,實在胸襟開闊,大義之舉!”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其餘人便紛紛稱讚起來,夏倚照臉微微熱,便順勢說了幾句場麵話,卻也是出自真心。
她忽而有種錯覺,在這裡,她似乎才有所歸屬。
不必去費心爭取那些本就屬於自己的東西,因為不會有人虎視眈眈地奪走,她的能力被承認,她的貢獻也會被肯定,不會被無恥之人偷竊。
席散之時,她甚至意猶未儘。
方才一直在與一位工匠爭執如何製作木雀才是最好的,不知不覺竟已過了時辰。
車馬等在外頭,夏倚照告彆了蕭嶼,身上還縈繞著些許酒氣。
看著她離開的方向,陸沉掀起眼皮看了身旁男人一眼,見他眸色深邃,始終望著門口,笑了笑,沒說話。
月懸夜空。
夏倚照晃晃蕩蕩回到院中,卻遠遠見到一個人影矗立,登時嚇得一個機靈,身上那一點酒意消散無蹤,“皇上……”
她下了車,落地之後那馬車便徑直調轉,揚長而去。
一陣風吹來,她抖了一下,定定望著馬車離開的方向,又看向那門口的男人。
他身旁沒帶任何人,隻有一匹駿馬,正打著響鼻,想必方才是打馬而來,所以比她要快不少。
夏倚照不知道他為何一個人在此處,也不知道他是否有什麼事情要交代給自己,又是什麼事情。
她走近了一些,剛要開口,便聽到麵前男人忽而打斷她,“你不必說,朕問你,你是否與宋寒時斷了乾淨?”
夏倚照愣了一下,但還是本能點了點頭。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看到麵前男人眉眼忽而柔和不少,隨即便聽到他低沉清冽的聲音:“那好。”
蕭嶼上前一步,將身上的披風脫下,蓋在了她肩上,“朕想要你……”
“要你好好修築靈渠。”
夏倚照:“……臣明白。”:,,.